“师兄，她……”
“苦中作乐，转移注意力罢了。”
“还要继续动刑吗？”
“胡说什么，她除了犯第四十六条，无隙可寻。”
他们几个本应去巡逻的，却全聚在囚室外。为首那位师兄眼神锐利，必要榨出所有想知道的东西，其余人皆是看乐子的心态，跟在一旁狐假虎威，偶尔帮腔吆喝两句。
她实在太为反常了。
要是换作旁人受了鞭刑，便是强撑也难掩痛楚，她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竟还有余力，借着一点光取出一本心法秘籍！
为首的那位师兄心头一疑，豁然转身，目光紧紧地瞪着后面的弟子，他质问道：“你等莫非手下留情，未用全力？！”
后面的弟子慌忙摆手，颤声辩解：“师兄明察！我等万万不敢包庇。这二十鞭皆是实打实落下。”随后，有位弟子朝着囚室指了指，声音拔高了许多，“那皮肉早已打得翻卷开来，每一道都打得极深，肉都烂了，连骨头都隐约能瞧见些影儿，绝非手下留情！”
他带着委屈又继续说：“这般力道要是换作寻常弟子，早就晕了过去，甚至有的鞭子还没落下去，就哭着喊着求饶。”
那位弟子说完后，老老实实站在身旁，等待着为首那位师兄吩咐。
过了片刻后，那位师兄乏了，随便叮嘱了两句：“按老规矩办。不可随意行刑，切记。”
刚才说话的那名弟子赶紧点头示意。
在他旁边有一位新来不久的，他没明白意思，傻愣愣地叫了一声：“啊？”话音刚落，他就被重重地掐了一下。
“咱们宗门是讲规矩的地方，思过崖亦然，她没有错处，我们是不可以罚她的，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师出有名’。”
“那就一直关着啊？”
“总有出纰漏的时候，等着就行。”
羡云的铮铮傲骨是装的。在敌人面前，没有怂的道理，更没有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的道理，千万不能自辱气节。
她的后背痛到钻心，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伤口溃烂，全身发烫，意识也渐渐变得不清醒。她手攥着那本从藏书阁顺来的心法，想让自己强迫阅读，借用找真相这件事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时不时抬手拍向自己的额头，借着看书转移痛感，强迫着自己千万别晕过去。
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被随便扔进下面的死海，浪涛一卷，尸骨无存，连半点痕迹都寻不到，那才叫冤枉。
有了！
书里有写：“率性之谓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世间万途，择其一笃行，心无挂碍，一往无前，方得大成。”她目光扫过字句，心头骤然大喜，如久旱逢甘霖。原来是这个道理，她误打误撞竟然走了正确的路，无心插柳柳成荫。
小观秘境的设立初衷都是针对初入道行的弟子，秘境里面是寻常的历练，当然其内核却是更高级的心法感悟。
修仙之道，心法为根，根正则道生。这个东西说来玄妙，但是越往后走，其重要性越为凸显，秘境的创立者应该也是历经过这些磨难，才想着把这些点滴感悟夹杂在刚入门的弟子试炼中。成了，欣喜。要是不成也没关系，就按照寻常的试炼进行即可。
第一关卡，概括下来就是择路，考验的本质就在于“坚定”二字，心无所向，何谈笃定？当前途未卜、道路未明的时候，很少有人能坚定自己的选择，或犹豫不决，或中途反悔。天清小街买的山泽枝起到的正是这个作用，山泽枝给了答案，顺着答案必能坚定。
第二关卡中的打坐是修行根基，但是偏偏打坐又不能直接获得提升，它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积淀。此关之要，正在于是否敢舍世人眼中的‘大得’，坚定自己认定的‘小途’，不为外物干扰。
她完全想不到这更深的一层。
她心里是雀跃的，偏偏此时浑身发烫得厉害，嘴角刚要微微牵动，便被刺骨痛感攫住，喉间涌上腥甜，连半分笑意都挤不出。
夜，静得骇人，无半点人声，没有一丝一毫的活人气息，整个天地漆黑如墨，灯火尽灭，孤身置于其间，全身都被茫然的黑暗包裹。进来之前还能逞英雄地狂一句：“有啥可怕的？”而现在，她真的怕了，蚀骨难安。
她究竟犯了何事？得罪何人？至于这般报复。
她闭着眼睛趴在那儿，头晕晕沉沉的，幸好还能思考。
她猜到了一个人——姜琳，知道这件事的一共就只有他们四人，除了她，她想不到其他的可能。她竟然把她给忘了……真是记不住打。
但是有一点她尚未想通。要是个人仇怨，小打小闹罢了，执法堂不可能这么干涉，这么大动干戈。姜琳和她一样的出身，身份又不显赫，就算早来宗门这么些年，就算认识执法堂的师兄师姐，他们又不傻，何至于冒着得罪她的风险，把她关进思过崖。
她值得这么折腾吗？
大约昏了一两个时辰，眼前很是刺眼，她猛地睁开，竟见数人推牢门而入，肃立其间。
恐惧瞬间包裹着她，她强忍后背剧痛猛地翻身，拼命往阴影里缩。鞭刑过后衣衫早已碎裂，她又羞又臊，痛楚和羞赧交织裹挟着，让她每一秒都生不如死。
她背倚冰冷石壁，疼得倒抽冷气，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蜷缩坐下，手指死死拽着衣料，试图拉扯着来挡住自己暴露的肌肤，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他们那些执法堂的弟子许是见惯了此等场景，神色无半分异样。他们逐渐朝她逼近，她退无可退，光亮瞬间吞噬了她。
说话的还是那名师兄，他话语里带着威压：“早交代，早结束。不然在此也是活受罪。老实说，你在秘境中的经历，到底遇见些什么，又知道些什么？”说话期间，他手中的鞭子一直垂在身侧，一下下敲打在自己手心里。
光会吃人。
她试图把全身挤到一起，肩头紧绷，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你敢滥用刑罚？！”她逼问，话语中带着几分倔强。语尽，又怕激怒对方，迅速低下头，双手抱膝更紧，身子抖个不行，但却依旧不肯示弱，不肯服输，不肯低头。
排在队尾有一人忽然探出头来，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扫着，他咧嘴一笑，语气轻佻又露骨：“这位小师妹身材还不错嘛，长得真好。”
这话一出，空气里都添了几分龌龊。
她浑身一僵，想反抗，但是却没有站起来和他们拼命的力气和勇气，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和羞耻压迫在一起，像是要把她碾碎一样。眼泪要出来，但又被她强忍着挤了回去。
现场沉默了片刻。
为首的那位师兄转头看向说话的那名弟子，只淡淡问了一句：“好看？”听不出半分喜怒。
众人都猜摸不透他的意思。
“好看有毛用！”
“说话！”他对着羡云大吼。
躲在墙角的她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她不想告诉他们答案。一旦将秘境之事和盘托出，往后秘境资源定会被这群站在云端的人彻底垄断，他们这些普通人别说染指，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有。她心里清明，这群人若知晓获取资源如此轻易，必然会将秘境掏掠一空。
而且说出来就会放过她吗？她看未必。为什么数百年都没人得到的答案，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就能轻易得到？只要说出等在后面的定是比之前更残暴的拷打。
“我就不信今天撬不开你的嘴！”为首的师兄被她惹怒。他们见惯了执法堂犯人各种哭嚎乞怜的丑态，她这副倔骨，他看了心里很不舒服，这次是彻底把他的耐心耗尽了。
旁侧一人迟疑着开口：“那门规呢？”
之前那位龌龊的弟子答他的话：“此事只有我等知晓，怎会传出去？”
“她。”
那人扫了一眼墙角的羡云，冷笑道：“她说的话谁会信？”
这话砸住了羡云。他们说的是事实，但往往事实最让人寒心。
“啪”的一声脆响，鞭子狠狠抽落。她的身子不受控地往侧边踉跄半寸，发出一声闷咳。
第二声鞭子还未落下，羡云像发疯一样，徒手死死攥住了鞭身，手心火烧火燎的。她非但没松手，反倒猛地往回一拽。那人猝不及防趔趄往前了两步。
她猛地起身，抬脚就往他的小腹和膝盖上狠狠踹去。一脚接一脚，又沉又狠，大不了鱼死网破，也好过平白受辱。
大义赴死，死得其所，这辈子值了。
结果证明她根本不敌。
等到那人稳住身形，他反手就拽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死死地按在囚室的墙壁上，脸颊贴住墙面，背脊被迫弓起，完完全全暴露在他面前。她后背的衣料早已碎成布条，挂在身上，混着些干涸的血痂、泥污，黑乎乎黏成一团。
“贱人！”
他猛地咳了两声，一口浓痰啐在她身上，眼底满是戾气。
他对着他们吩咐：“来人，把她给我按住了，今日我非要扒她一层皮不可。”
挣扎之时，远处光线越发亮了。
“是苏师姐！”
“她来了，怎么办？”
场面突然乱了起来。
那人脸色一变，掐诀对自己做了整理，随后俯身一把揪住缩在地上的羡云，把她往角落里一扔。
他压低声音呵斥：“怕什么？那人来了又如何？她下手比我狠十倍！”说完后，他走出了囚室，眼里透着些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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