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云猛地拽断颈间所挂的种子,转过头,双手运力掰断了一片小瓣。断裂刹那,一缕金光倏现,好在他们皆未察觉。
她掌心紧握着掰断的小瓣,这是望天种子最温柔的小瓣,但也是最致命的利器,刃藏其内,锐不可当,只要有近身的机会,定能一击必中,绝无生还之机,她有十足的把握。她本是不想用的,因为要是在这里明目张胆地杀了执法堂的弟子,她在天清宗算是玩完了。
天清宗好,他们人坏。
苏师姐这号人物她以前就听过,她是宗主的徒弟,执法堂的首席弟子,位高权重。听李星辰说,她生得最温柔的皮囊,却是执掌生杀的冷面判官,捉拿审讯从无半分手软,雷霆惩戒,绝无宽宥,动辄废人修为、逐出师门,更有甚者,直接毙于其手。
要是落在这号人手里,她估计死得更惨。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死路,好歹能痛痛快快,保留住体面。
光影交错间,她领着一大群弟子朝囚室走来,他们步伐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之前的那群人肃立在两侧,无人敢动。就连最嚣张的那位师兄,现在大气都不敢喘。
她们目光相撞。
她生得娇俏,圆脸莹润,眼睛硕大灵动,个头小巧玲珑,瞧着有几分稚女模样,要不是此情此景,她真的会夸赞一声“可爱”。她的模样和性格完全不搭,她眸色沉凝,眼神中是成熟和稳重,甚至还透着些凛冽,没见到半分笑意。
苏师姐皱了皱眉头,对着他们厉声呵斥:“看什么看!转过身去。”说完后,她解下外衫,猛地朝羡云掷了过去,命令道,“赶快穿上。”
她带着他们走到囚室外头,徒留她一个人。
光没了,恐惧也没了。
“她叫什么名字?新来的?所犯何罪?”
良久,才听到了那位师兄的声音:“她审问时未吐实情,触犯门规第四十六条。”
“所为何事?”
“她行迹诡异,恐是邪祟附体,很是异常。只是她缄口不言,我等亦无从知晓详情。”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声音颤了颤。
“未定罪?”
“是……是。”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听到了几声倒吸声,还有一个胆大的出来求情。
“肖正明,你好大的胆子!宗门律令第二十条,给我背来。”
他没背,反倒怒吼:“你为难我作甚?此事是长老首肯的。”
此话一出,他们交谈的声音小了很多,她听不真切。沉寂半晌,人群稀稀松松散去,她亦被放行离开。
她糊里糊涂被擒入此地,又这般不明不白地被放了出去,一身清白,反遭罗织,身不由己。
第一峰有个好地方,名叫山骨池,错落分布在崖壁间,池面不大,碧水澄澈见底,水面氤氲着些白雾,灵气萦绕其间,是她到过最有仙气的地方。传言有一位尊号山骨的前辈,她死后将毕生修为尽数凝炼于此,留赠后人。
此水可疗伤淬体,洗髓伐脉,亦能进化灵力,突破屏障,价值无法估量。这里不止她一小小外门弟子受到限制,就连尊贵的亲传弟子也不能日日前来,要不是阿婷慷慨解囊,她是万万拿不出这么多贡献值的。
她秉持着千万别浪费的原则,从计时开始,就整个人浸在水中,一动不动。刚入水的时候,伤口疼得厉害,是那种灼烧般的刺痛感,等到刺痛感消失后,取而代之的是阵阵酸胀。灵力循着经脉渗入肌理,伤痕肉眼可见地结痂、愈合。
“羡云,你不难受吗?”阿婷爬出来瘫坐到岸边,一脸怪异地望着羡云。虽说这山骨池水宝贵,但浸泡久了实在难忍。
羡云贫嘴:“我一想到半个时辰就要这么多贡献值,我才是真的难受。”
她正说着,一不留意,阿婷就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丹药。
“这个又是什么大补丹?感觉品质很好,想来定不便宜。”
“李星辰给的,你吃就是。”
谢婉婷坐于池边,衣裳早已浸得透湿。她双腿漫入水中,歪着头,攥住头发轻轻拧转,水珠顺着发梢成串滚落,一滴一滴地落到池中,荡开一圈圈小涟漪,而后又层层叠叠扩散开。
“李星辰心里有愧,你吃了他才安心。他说要不是他撺掇着你去,你也不会遭受这无妄之灾。他脑子缺根筋,也想跟着来山骨池,说要第一时间探望你,要不是想着留着还有用,我险些把他踹飞。
其实姜琳这个人不坏,我也不知道这些年她是经历了些什么,变化很大,我都快认不出她了。她刚来宗门胖嘟嘟一小个,矮矮的,胆子也很小,我每次见她都挂着眼泪。在宗门,他们都不敢欺负我,我就把她带在身边,时间长了,他们也不会欺负她了。”
阿婷说话娓娓道来,像个大姐姐,表面有距离感,实则最是亲近良善。
“我讲这些,你会不会不想听……?”她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特意询问。
“不会,阿婷你继续说,我很好奇。”
谢婉婷望了望她,目光肯定。
她把腿拔出来后继续往后说:“我七岁那年就来宗门了,姜琳大我两岁,像我们这般年纪的孩子都没有玩伴,我就整日都和她在一起,一起去修炼,一起回去睡觉,就连洞府我们都共用一个。
长大了。我们还在一起玩,大家都知道我俩是最好的朋友。只是慢慢的,我总觉得姜琳不一样了,我也说不上是哪不一样,就是很怪,甚至……还有点厌恶。”她话锋一转,“厌恶”二字低声吐出,语气里藏着迟疑和不忍,似在斟酌措辞。“不想和她在一起之时,我就会找各种理由逃开。”
她缓缓抬眸,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随后又沉沉地叹了声气。
“羡云张嘴。”
“啊?”
又有一颗丹药塞进口中。
“别吐。你说的,不能浪费。你别说话,听着我往后说。别打断,打断了可能有些话我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谢婉婷深呼吸后慢慢展开:“这颗丹药是我的,同样,你吃了我才会安心。上次那件事是我不好,我其实知道不是你拿的。但我当时在赌气,我实在搞不明白她为何要栽赃你!”她语气拔高,边说着又拧了拧头发,力道加重了很多。
过了片刻后,她声音缓了很多:“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好朋友,我没有证据,不好当众驳她的面子……是我不好,唉……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不太会低头,我……唉,就是有时候不太会承认错误……有一次,我本来想找你的,我想着你会不会有麻烦,但没想到,你不仅没事,还过得不错,大家嘴上说着坏话,打心底里还是喜欢你的。”
她缓缓舒气,试图平静下来,说这番话她真的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羡云出事倒推了她一把,她不敢想,要是羡云真的……她定会自责终身。
窘迫未散,她见羡云默然不语,心跳加快了些。
“羡云?”她试探一喊,“要是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知道……”
在她毫无防备之时,羡云突然探身,攥住她手腕猛地一拉,“扑通”一声,她猝不及防坠入水中,溅起漫天水花。
羡云笑声清脆:“要我原谅就下来陪我泡澡,坐在上面浪费钱!”
“羡云!”
“干啥?”
“你坏!”
“不坏没人爱。”
时间到了,她俩被阵法直接甩出山骨池,这就是待到最后一刻的后果。
“你去哪?”谢婉婷见她头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走,还以为她认错了路。
“去执法堂啊。”
“那瘆人地方你还没去够啊?”
“不是,苏师姐的外衫还在我这儿,我洗好了不得还给人家。而且,还得去道谢,这次要不是因为她,我的小命可能真得搭里面了……”
“外衫你给我就好,我替你还,那人不好相处,我去就成。”
“不行,她救了我的命呢,要是不打个招呼实在不合适。”
“她救你才见了鬼的!是我救的你,是我!那人大忙人一个,你以为她会闲到去思过崖里面遛弯?”谢婉婷说话之时,下巴微扬,唇角噙着一抹淡笑,语速不急不缓。
羡云听完后愣了两秒,随后大喊一声:“阿婷——!接着我——!”咚咚咚朝她奔去,未等她反应,便扑上前,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脖颈,脚踝还特意锁住,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那就让阿婷替我去还,说好了,不可以赖账。”
她这次塌天大祸有姜琳的锅,也有自己的锅。以前的她太单纯了,只知埋头修炼,总觉得只要努力了都能有好结果,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亲传、内门之席僧多粥少。宗门之内,富贵显赫者比比皆是,但亲传弟子身份,他们也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
即便是宗门长老,亦多有身不由己之时,私欲滋生,为利所缚。
她不懂,于平凡出身的自己而言,锋芒太露反是祸端,甚至差点赔上了自己的小命。利字当头,宵小营私,视人命如草芥。空有向上之心,却少了几分城府与机变,不知人心叵测,不懂藏拙避祸,只知道傻乐,终会沦为他人俎上之肉,任人宰割。
好在,苟回一条命后,终于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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