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筱岚！”
“你别这样，我们慢慢来好吗？我们有的是机会。她肯定不知道你还活着，要是她知道了，她一定会……”
“何必知道。”
“什么？”
“我说，何必知道。死了不是挺好的……他们所有人都挺开心的。”
“其实我之前都是骗你们的。她压根不知道我的心意，她也根本不喜欢我。我不配！就当这件事儿全翻篇了行吗？”筱岚额角青筋暴起，说完这番话后，他一拳砸在了墙壁上。心里全空了，仿佛来到狂风骤起的大漠，黄沙漫天，风声嘶吼，树被连根拔起。
“你出去，我要修炼。”
另一边
乐声乍起，琴瑟相和，悠扬不绝。循着声音远眺望去，第一峰天清大殿灯火通明，流光溢彩，人声隐约，想必拜山宴已经开始。
拜山宴这天是天清宗的立派之日。天清宗的祖师爷是最豁达的，他曾经说过：“立派之辰，当畅怀痛饮，祭什么先祖，拜什么神祇。”岁月流转，宗门诸多旧制皆已湮没，唯有他所喜爱的宴饮之乐被完完全全地保留下来，而且愈传愈盛，无论大小佳节，都会大摆宴席，尽兴欢腾。
此时，谢婉婷正在羡云的洞府，等着羡云换上她好不容易找师姐借来的宗门弟子服。天清宗也是有专门的弟子服的，像集体试炼、四宗大比这些大的赛事都需要穿着。又因为弟子服是专门定做的法衣，本身就是上好的法器，因此在宗门里只有部分弟子拥有。
法衣不分尺寸，穿上之时会自动变成合适的大小。
谢婉婷哼哧哼哧搬来了一块水镜，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忍不住吐槽：“你说说你，这好歹是你的洞府，连个水镜都没有……”她那咋舌的模样就像在说这地方狗来了都嫌弃。
羡云对着水镜瞧了瞧，镜中自己眉目间添了几分疏离感，这是她头一次打扮。脂粉敷面，黛眉巧画，朱唇轻点，对镜一视，竟有些认不出。她怔怔出神，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瞧瞧，我们羡云好好打扮一番绝对明艳动人。”谢婉婷对着羡云夸赞道，既是夸赞她的容颜，又是夸赞自己的手艺。
青丝高盘，仅用一只素银发簪固定。身上的法衣规整妥帖，天青配色加上金色云纹暗绣，灵力流转，隐隐能看见细碎光芒。整个妆容也恰到好处，未施过多粉饰，精致却不繁复，衬得她眉目清亮，神采奕奕。
宗门盛会，岂容潦草相赴？平常日子她确实不注重容貌打扮，但今日出席必须精心打理，是对盛会之敬，对他人之礼，亦是自重。
“阿婷，你说我到时候该干些什么？哪些事情不能做？你再多提点提点，万一……”
“没有万一！想那么多干嘛，哪有那么万一。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坐在一旁欣赏就好。”
羡云心底很是忐忑，只因她从未参加过此等盛会。拜山宴名额很紧，谢婉婷和李星辰他们都没有机会，这名额还是谢婉婷跟一个在外历练的师兄所买，实在宝贵得紧，可以说之前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紧张。
谢婉婷递给她一块留影石。“难得的，这应该是你唯一能见到剑尊的机会。我找之前的师兄师姐们打听过，他们说就连宗门大比剑尊都不会出席。你可以用留影石记录下来，就当留个念想。”
剑尊，一个她念了很久的人。
以前狂着说要当他的徒弟，后来才知道，她与他之间的距离隔着层峦叠嶂。这是一件自娱自乐的事儿，每日都傻乎乎的，总觉得有一天能见到他，能和他说上话。她从低谷而来，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在这期间，无数次逃避、无数次失望之时总能想起他。
“喜欢”这个词是不准确的，更多的是崇拜，总想着万一，万一能成为像他这般厉害的大人物呢？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执念。当有一日，她打探到了风声，有了机会，那一刻的心情简直比得到黄金万两还欣喜。
她顺着人流走进了大殿，找了一个正对正前方最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前面的位置自然视野最好，但她不敢。
她到得很早，现在距离拜山宴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众人尚未齐集，但是殿中舞女早已翩跹起舞，丝竹之声先行响起，气氛被提前烘托了起来。
天清大殿阵法一换，和往日看到的完全不同。大殿宏伟至极，穹顶高耸入云，四壁开阔无边。正前方的高台之上设有长老尊座，其余东、西、北三方都是弟子席位。席位层层递增，密密麻麻铺展开来，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一排都比前一排高出些许，确保后排弟子都能清晰看见。
中央是巨型舞台，可容百余人献艺。每个弟子席位上有一张案几，案几上瓜果点心、琼浆玉液一应俱全。来这儿的都是天才弟子，可这天才弟子竟高达千人……
人越发多了起来，慢慢地，她旁边的席位上也坐满了人。
有一个很爽朗的师兄开始找她搭话：“这位小师妹，你是哪个峰的？以前从未见过你。”
她生了一张不太会说谎的嘴，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说：“师兄，我还未参加过宗门大比，现在还是外门弟子。”
虽然那位师兄宽慰说道：“很正常，很正常。”但能明显感觉到他脸上划过失望之色。
这种规格的宴会，来参加的弟子都有结交朋友的想法。离宴会正式开始尚有片刻，大殿内已是人声鼎沸，弟子们纷纷起身走动，三五人围聚一处寒暄。
羡云有些尴尬，既希望又害怕着，甚至幻想有四五个傀儡围在自己身旁，不用和他们说话，也不用自个儿独处。
快开始吧……
站在最靠前位置维持秩序的是执法堂的苏师姐，她之前在思过崖见过。手握重权的人会下意识让人们忽视她的外貌和长相，因为人们对她的记忆点不单单停留在“好看”“漂亮”这一层面，大家只要提起“苏师姐”这个模糊的代称，所有人都能明白是她。
她嗓音清甜软糯，话语却字字铿锵：“全体起立。”话音刚落，弟子们速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大殿瞬间静了下来。
长老们来了。
羡云站得笔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生怕错过。
这次来的全是宗门里的大人物，执事、长老、大长老几乎都会出席，当然还包括三尊。
走在最前头的是宗主，宗主身旁的是玄尊，那他身后的是剑尊？不太对啊……他们身后还跟着一大群长老，或白发苍苍，或面容清癯，衣饰各异，特色鲜明。他们威仪自生，缓步而入，气氛肃穆。
果真不是！她目光扫遍殿中高座，前方三个座位确实只落座了两人，剑尊确实没来……
她内心一沉，激情全被浇灭，只剩下怅然和疑惑。她犹豫再三，还是唤了旁边的那位师兄，向他发问：“师兄，传闻说这次拜山宴剑尊也会出席，您可知……？”
那位师兄笑了笑，看她这模样总觉得像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小师妹最敬仰剑尊？”得到肯定回答后，他继续往后说：“难怪……其实剑尊几乎不出席任何活动，这次确实应下了，但想必被其他重要之事耽搁……”
她沉默了，但转念一想，要是不来的话，定会遗憾终身，努力后没结果总比没努力过强，自己又得以开解。自己得对自己好，不要总是为难自己。
她开始啃案几上免费还可以续加的烟萝果。仙果是绿色的，拳头大小，她在天清小街见过，价格可不便宜，难得来一次，定要吃个痛快。
拜山宴歌舞欣赏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会有天才弟子的比试。他们的比试更多是技艺上的切磋，动静不大，观赏性极强，彼此之间也相互认识，叫嚷着，起哄着，尽兴着。高台之上，再严肃的长老也会松弛下来，聊聊自己徒弟，聊聊别人弟子。
她左手拿了一个烟萝果啃着，右手又抓起一个，这是她最放松的时候，也不紧张了，也不尴尬了，就一个劲儿地吃吃吃。
这果子有股家里的酒酿味儿，甘醇清冽，酒香和果香交织在一起，让人那叫一个欲罢不能，琼浆玉露都比不上它的滋味。
这烟萝果后劲儿真大，吃了几个后，脑袋开始发晕，眼前有些晃动。她忍不住打了个嗝，酸臭酸臭的……
眼前的景象、耳畔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胸口却像塞了一团火一般燥热难耐，自身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有种自己成为天下中心的感觉。她挤出了一个很灿烂的笑脸，头微微一歪，便趴在了案几上，鬓发微乱，脸颊泛着醉人的红晕。
耳畔还听得到些声音，断断续续的……
“这小师妹怎么了？”
“吃烟萝果吃的。”
“都晕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
“我可见着了，她吃了好多。”
耳朵有些痒，她拍了一下，结果一巴掌拍在刚低下头打算询问她的师兄的脸上。那位师兄无奈笑了两声，声音更大了些：“师妹，拜山宴结束了，该离开了。你看你要怎么回去？需不需要我们送你？”
那位师兄无可奈何，但她却像没事儿人一样，挠了挠耳朵，转了头，又打了一个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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