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牵扯出肩膀，胸脯，一只扶着铁箱边缘的手臂。
离晚这才看见她的脖颈——因为暴露而开裂的皮肤，精密的摆线，黄金色闪耀的丝线。
人造人转动身体。
离晚无意识地注视她半掉出的眼珠，将落未落地悬在眼眶内。
没有意识的离晚捕捉到眼球的感情。
好像在哭泣。
*
人造人会拥有感情吗？
此时的离晚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数十年后，又有人找到她。
他们问彼时叛离出联邦的前任中将，她立下的那起了不起的军功中，俘虏的那个失去控制的人造人，是否真正拥有感情。
只是一任流民的离晚把星球的垃圾捡到背篓中，她沉默寡言，对陌生的来客没有好脸色。
这个问题联邦探寻了无数年，提了无数次。
离晚始终只有一个回答：
“她远比人类所想象的更像人类。”
没有人能理解这位自寻死路的前任将士。
因为她选择将自己的未来安葬在一颗废弃的行星环上，日复一日地，代替机械之都修复这座无人的都市。
而那里，在联邦日新月异的发展后，已经成为最落后的垃圾星域之一。】
……
范伽喝了一大口酒，从失温的状态回过神来。
拍摄不会真的让他们呆在零下二十度的环境里，也不会让重要的女演员倒在地上不起来。
这个长镜头在江息从箱子里爬出来之后就结束了，她们还要继续刚才的拍摄，对她在箱子里的那一幕做一些特写。
范伽特地去问江息，那个姿势蜷缩在箱子里不难受吗？
江息扶着脖子，一瘸一拐地说：“啊？”
范伽不问了。
江息的脖子上需要安装金属仪器，内部填满颜料，而外部边缘需要用真正的金属。为了重现人造人的异人感，和从箱内“复生”的诡异场景，金导和江息谈话无数次，终于敲定这一般拍摄方案。
只可惜，受伤的不只有摇臂，还有江息的颈椎。
她从脖子上卸下原来的装置，在拍摄开始前扔给了朱律。
那个时候道具还在赶制她的内部构造，实在没空收纳一个小小的金属环，她只好扔给值得信任的执行导演，然后就飞快地赶路。
剩下的内容会在回到S市的摄影棚进行拍摄。
江息在心里琢磨着，休息了一小会儿，被金熙榕叫回去，乘热打铁补全镜头。
这天拍摄完，江息凑在金熙榕旁边，可怜兮兮地问她，什么时候才能回S市。
“怎么？”金熙榕好笑道，“你有急事？”
江息想，其实也没有很急。
只是想快一点和喜欢的人见面。
“你等着吧，”金熙榕计算着日子，“最多还有一周。”
事实上，金熙榕还是说的保守了。
三天后，她面露喜色地告诉大家，G市的拍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
所有人收拾东西，摇摇晃晃地坐上大巴，去往机场。
这次金熙榕给他们放了一段时间的假，假期结束后，演员们被召回组里。场景已经搭建好，赤色星球的小型设施也全部准备完成。
周离穹罕见地继承了在G市的状态，以异常优越的演技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范伽一如既往地负责，她一直是实力派，在S市的一个月，她好像被激发出了一种狠劲。别人不知道是谁惹了她，中途来探班（监工）的许天旗却很清楚。
在杀青那天，他请大家吃了一顿大餐。
他说，要感谢大家的付出，剧组能有如今的成就，能有如此优秀的作品，离不开在座每一位的努力。
他说了很多场面话，被金熙榕拿酒堵了嘴巴，再似笑非笑地说：“天旗娱乐还是个正在起步的小公司。”
其他人默默不语，范伽尝出味道，笑起来。
她起身，异常郑重地敬了许天旗一杯。
他们都知道，范伽大概是要被纳进许天旗的保护伞下了。
……
江息走出酒店，冬日的风猛地挂到脸上，她把围巾一拉，遮住半张脸。
扯过帽子，钻进于衾鸿开来的车里。
“还是去青园吗？”于衾鸿启动发动机，问。
江息整理着发型，回消息：“不急，我先问问。”
于衾鸿老实：“噢。”
过了一会儿，后座的人回复他：“开车吧，青园。”
“好嘞。”
江息闭上眼，让酒精慢慢消解。
她开始回想这一个月，自从机械之都和飞船船舱的剧情完全结束后，金导就把他们一车飞回S市。
她落地就和左佑安交代好，但不巧，左影后正在另一个城市做理疗。
最后她们只见了一面。
那天没什么好说的，左佑安请她到家里坐坐，两人说了会闲话，吃了顿晚饭，当晚又回了剧组。
临别之前，下了很大的雨。
江息看着雨幕，说：“我不想走了。”
左幺在她身后笑。
江息回头，左佑安靠着玄关的墙壁，笑着看她。
“我家有客房。”她说，“你要是不想走，也可以住下来。”
江息小指颤动，她刻意回避了视线，去看雨幕。
深黑的夜空，透明的雨水就那样打下来，江息一瞬间联想到郑溪山手臂上的那层透明的膜。
但这是会融化的膜。
房内开了暖气，窗外没那么清晰，江息从深色的窗户上偷看见左佑安。
她正以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眷恋的眼神望着某个人的背影。
江息被烧灼得想要逃跑。
她偷偷深呼吸。
笑声越来越清晰。
“你是不是在紧张。”左佑安问她。
“雨太大了。”江息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不……你送送我？”
“真要走吗？”
江息无辜回头。
左佑安挑眉，故作可怜，“我都这么邀请你了？”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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