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曹府别院时,曹瑾正在与几个往日巴结他的盐商喝酒。
听到消息的瞬间,他手中的酒杯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可能!这不可能!”曹瑾猛地站起来,脸色惨白,“我父亲在朝中经营多年,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失势?一定是沈如澜!是他在背后搞鬼!”
往日围着他阿谀奉承的盐商们,见曹瑾失势,脸色瞬间变了,纷纷借口有事,匆匆离去,只留下曹瑾一个人呆坐在原地。
曹瑾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心中充满了怨恨与绝望。
他想起自己之前在扬州盐市的野心,想起自己试图吞并沈家产业的计划,如今却成了一场笑话——沈家不仅毫发无损,反而越来越强,而他自己,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失势子弟。
“沈如澜!我不会放过你的!”曹瑾一拳砸在桌案上,眼中满是血丝,“就算曹家失势,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他开始四处联络昔日的旧部,试图筹集银子填补亏空,同时寻找报复沈如澜的机会。
但他不知道,沈如澜早已派人盯着他的动向,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沈如澜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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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雨斜斜地打在苏家小院的青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打湿了窗棂上那幅未完成的《墨兰图》。
苏墨卿坐在父亲的病榻旁,手中握着一方温热的帕子,正轻轻为苏文远擦拭额头的虚汗。
苏文远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胸膛的起伏也愈发平缓,原本因沈如澜暗中送来的药材而稍有起色的脸色,此刻又恢复了蜡黄,连嘴唇都泛着淡淡的青灰。
前些日子他还能勉强在院内走动走动,与苏墨卿说几句话,今日却连坐起身、睁眼都变得困难,只能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喘息。
“爹,您再撑撑,大夫说您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再过些时日就能下床了。”苏墨卿强忍着泪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她知道这话连自己都骗不了——父亲的病本就是沉疴,之前的“好转”不过是回光返照,是身体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支撑。
苏文远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落在女儿布满血丝的眼上,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女儿的头发,指尖却只在半空中颤抖了几下,便无力地垂落。
苏墨卿连忙握住父亲的手,那双手曾经温暖而有力,如今却枯瘦如柴,冰冷得让人心疼。她将父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泪水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父亲的手背上。
“卿儿……”苏文远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气息断断续续,“爹……对不起你……这辈子……没让你过上好日子……还拖累你……”
“爹,您别这么说!” 苏墨卿泪如雨下,紧紧握着父亲的手,“是女儿没用,没能治好您的病,没能让您过上安稳的生活……”
“傻孩子……”苏文远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中满是心疼,“爹知道……你心里苦……沈家……那是盐商巨富,门槛太高……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攀的……沈少爷……虽看着是个好人……但……身份悬殊……流言蜚语……你若是真嫁过去……怕是要受委屈……”
他顿了顿,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苏墨卿连忙为他顺气,心中却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知道父亲放心不下自己,放心不下她与沈如澜的关系,即便在弥留之际,还在为她的未来担忧。
苏文远咳了许久,才渐渐平息下来,他喘着粗气,继续道:“但……爹也看出来了……沈少爷……与那些只认钱的商贾不同……他对你……似有几分真心……若……若他真能待你好……你……你往后……总要有个依靠……别像爹一样……一辈子清贫,还连累你……”
话未说完,苏文远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与苏墨卿悲痛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小院里回荡。
父亲临终的话语,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在了她心底——她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抛开世俗的偏见和身份的悬殊,沈如澜,究竟值不值得她托付终身?
苏文远去世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沈府。
沈如澜得知后,心中一痛——她虽与苏文远未曾谋面,却也知道他是个正直的读书人,更重要的是,他是苏墨卿唯一的亲人。
“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沈如澜对沈福问道,语气带着几分担忧。
沈福躬身道:“回少爷,苏姑娘悲痛欲绝,家中无其他亲人,连办理丧事的银子都没有,只能靠邻里帮忙,甚是可怜。”
沈如澜沉默片刻,对沈福道:“你去‘墨香斋’找陈掌柜,让他以‘预付未来画作酬劳’的名义,给苏姑娘送去五百两银子。告诉陈掌柜,就说苏姑娘画艺精湛,小店愿意提前投资,日后苏姑娘只需多画些好画回报即可。切记,不要提及沈家,也不要让苏姑娘觉得是我在帮忙。”
沈福明白沈如澜的用意——苏墨卿性格骄傲,若是直接送银子,她定然不会接受;而以 “预付画酬” 的名义,既能帮她解决燃眉之急,又能维护她的自尊。
“是,老奴这就去办!”沈福躬身应道,立刻前往 “墨香斋”。
陈掌柜本就与苏家相熟,又得了沈如澜的吩咐,立刻带着五百两银子来到苏家小院。
他看着跪在灵前的苏墨卿,叹了口气,将银子递过去:“苏姑娘,节哀顺变。你父亲是个好人,不该走得这么早。这五百两银子,是小店预付给你的画酬,你也知道,你的画在扬州很受欢迎,小店提前投资,日后你多画些好画补偿小店便是。你先拿着银子,好好安葬你父亲,其他的事,日后再说。”
苏墨卿看着那沉甸甸的银子,心中瞬间明白了——这哪里是 “预付画酬”,分明是沈如澜的暗中相助。
她想起父亲临终的话,想起沈如澜一次次的维护与帮助,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而是接过银子,对着陈掌柜深深一礼:“多谢陈掌柜,也多谢……那位好心人。这份恩情,苏墨卿记下了。”
苏墨卿用沈如澜暗中送来的银子,体面地安葬了父亲,随后便闭门守孝,不再与外界往来。
沈如澜尊重她的哀思,没有再派人打扰,只是暗中吩咐苏家附近的邻里,多关照苏墨卿的生活——若是她有需要,便及时通报沈府。
扬州城似乎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平静期:
沈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与西洋商人的贸易赚得盆满钵满,盐市的秩序也在沈如澜的维护下井然有序。
盐运使司的赵德贤,见沈府势大,又无把柄可抓,暂时收起了算计,专注于从其他盐商身上捞取好处。
曹瑾困于曹家的亏空,自顾不暇,暂时无力对沈府发难;漕帮的刘三爷,在沈如澜暗中派人敲打后,也加强了对下属的约束,运河上的摩擦渐渐平息。
但沈如澜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
赵德贤的贪婪不会消失,曹瑾的怨恨不会化解,漕帮的野心也不会熄灭,扬州盐市的暗涌,从未停止。
她时常会站在藏书阁的窗口,望向苏家小院的方向。
那里曾有过墨香缭绕的宁静,如今却只剩下紧闭的院门和寂静的街巷。
她知道,她与苏墨卿之间的那道裂痕,或许需要时间的沉淀,或许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才能慢慢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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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柳絮渐渐散去,夏日的蝉鸣开始响起。
沈如澜轻轻翻开桌上的《清明上河图》摹本,目光落在画中繁华的市井景象上,心中却想着那个在清贫小院中守孝的女子。
她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风雨,但她知道,她会等——等苏墨卿走出悲痛,等那道裂痕慢慢愈合,也在等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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