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问心无愧。”贵妃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那你告诉本宫,你对沈如澜,可能做到问心无愧?”
殿内的烛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苏墨卿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像擂鼓一般,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看着贵妃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知道再隐瞒下去已是徒劳——眼前这位深宫贵妇,早已将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她缓缓跪下身,对着贵妃行跪拜之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民女……确实知晓沈少爷的真实身份。”
贵妃对此似乎并不意外,脸上依旧是那般平静无波的神色,只是淡淡问道:“既然知晓,为何不早说?在御前之时,为何还要百般辩解?”
“因为民女认为,沈少爷是男是女,与她为朝廷所做的贡献无关,与她的品性无关。”苏墨卿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上贵妃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她以一介女子之身,撑起偌大的沈家,用心经营盐务,每年按时足额缴纳盐课,为内务府采办西洋货物更是尽心尽力,从未有半分负于皇恩。民女敬重的,是她这个人,是她的正直与担当,而非她的身份与性别。”
贵妃凝视着她,良久良久,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似乎带着疲惫,又似乎带着几分无奈。
“起来吧。”贵妃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本宫若真想揭发此事,今日在御前,就不会替你说话了。”
苏墨卿怔住了,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贵妃,眼中满是困惑。
“沈如澜是女子之事,本宫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贵妃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夜风吹了进来,带着淡淡的海棠花香。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平静地说道,“曹家倒台之前,曾有人给本宫送来一封密信,信中详细说明了沈如澜女扮男装、执掌沈家的事,想要借本宫之手扳倒沈家,好趁机吞并沈家的盐务生意。”
她缓缓转过身,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明枪暗箭,最不缺的就是借刀杀人。本宫能坐到今日之位,靠的不是搬弄是非,不是党同伐异,而是懂得什么人该动,什么人不该动。”
“沈家掌管江南盐务多年,账目清晰,盐课充足,从未出过半点差错。沈如澜虽是女子,却比许多七尺男儿更有担当,更懂分寸。这样的忠良之后,这样能为朝廷分忧的商家,本宫为何要动?”贵妃的目光落在苏墨卿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又带着几分欣赏。
苏墨卿心中震撼不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她从未想过,贵妃竟早已知晓一切,更未想过,贵妃维护沈如澜,竟是出于这般考量。
“本宫留你在宫中,并非要为难你,更不是要拿你当筹码要挟沈家。”贵妃走回她面前,语气缓和了许多,“而是想要看看,能让沈如澜那般倾心维护、不惜冒险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伸出手,亲自扶起了苏墨卿,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衫传了过来,带着一丝暖意。“今日你在御前,不畏强权,据理力争,既维护了沈如澜,又不失分寸,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苏墨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日在殿上的一切,从温世昌发难,到她据理反驳,再到贵妃适时开口,竟都是贵妃的一场试探——试探她的品性,试探她的胆识,也试探她与沈如澜的“情谊”。
“那……娘娘打算如何处置沈如澜身份之事?”苏墨卿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她此刻最关心的事,关乎沈如澜的安危,也关乎沈家上下的性命。
贵妃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沈如澜的身份,到此为止。本宫不会说出去,也希望她能好自为之,往后行事更加谨慎,不要再留下把柄。至于你……”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案上的画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喜爱:“本宫确实欣赏你的画艺,宫中许久没有这般有灵气的画作了。想要你再多留些时日,为各宫娘娘们都画些画作,也好让这深宫添几分雅致。你可愿意?”
这看似商量的话语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墨卿知道,这是贵妃给她的台阶,也是给彼此的保障——留她在宫中,既是真心赏识她的画艺,也是留一个牵制沈家的筹码,更是向沈家表明一种态度。
她垂下眼帘,恭敬地行了一礼:“民女遵旨。能为娘娘作画,为民女的荣幸。”
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那只胭脂盒,像是想起了什么,临走前淡淡说道:“告诉沈如澜,她的心意,本宫收到了。让她安心经营沈家,只要忠于朝廷,不犯大错,本宫保她无恙。”
说完,便带着贴身宫女,转身离开了偏殿。
直到贵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苏墨卿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月光依旧皎洁,海棠树影婆娑,可她的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消化着这惊心动魄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
她走到窗边,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心中百感交集。有惊,有喜,有忧,也有释然。
她取出胭脂盒底藏着的密信,就着青灯的火光,将其缓缓焚毁。
纸张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像那些曾经的危机与不安。
随后,她在新的信纸上,用纤细的笔触写下了短短十六字:
“风波暂平,凤栖梧桐。潜心画事,静待归期。”
她知道,沈如澜一定能看懂——“凤”指贵妃,“梧桐”指长春宫,意为贵妃已知晓真相并提供了庇护;她需安心留在宫中作画,等待合适的时机,再踏上归乡之路。
当这封信经由林潇留下的特殊渠道送出宫时,一匹快马也正从京城疾驰而出,奔向承德避暑山庄——皇上此刻正在那里巡幸。
马上之人怀揣着贵妃亲笔写的密奏,奏章中详细列举了温世昌勾结曹家余党、贪墨宫款、索贿构陷等罪状,证据确凿,字字泣血,却对沈如澜女扮男装的身份之事,只字未提。
深宫之中,红墙之内,每个人都像是棋盘上的棋子,身不由己,随波逐流。
可有些人,却能在命运的棋局中,看清局势,把握时机,成为掌控自己命运,甚至影响他人命运的棋手。贵妃是如此,沈如澜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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