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这才松了口气,她收起长枪,对着沈如澜的轿子方向拱手朗声道:“多谢沈少爷解围!林潇感激不尽!日后若有需要永盛镖局的地方,沈少爷尽管开口!”她的目光锐利,虽未看清轿中人的模样,却牢牢记住了这份人情。
“林镖头客气了。”沈如澜淡淡回了一句,“夜色已深,前路多险,林镖头还是尽快赶路吧,路上务必小心。”
“多谢沈少爷提醒!告辞!”林潇再次拱手,然后指挥着镖师们赶着骡车,匆匆离开了巷口。
轿子重新前行,沈如澜靠在轿壁上,心思电转。
漕帮的人无缘无故拦路查永盛镖局的镖,背后定然少不了潘世璋的撺掇——潘世璋在盐运司碰壁后,竟开始在陆路运输上动手脚,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沈家撕破脸了!陆路也不太平,看来必须让林镖头他们改变路线,才能确保盐货安全。
莲花巷,苏家小院
苏墨卿今日并未去沈府的藏书阁作画。
父亲苏文远昨日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她与沈如澜身份悬殊,沈家的世界充满了纷争与算计,她若是继续与沈如澜往来,迟早会卷入那些是非之中。为了自己,也为了父亲,她必须刻意与那位“沈少爷”保持距离。
屋内,一盏油灯亮着,昏黄的灯光映在苏墨卿的脸上,显得格外柔和。
她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狼毫笔,却没有作画,只是对着桌上那个小巧的琉璃盅出神——琉璃盅里装着沈如澜送给她的宝石红颜料,暗红色的粉末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珍贵而夺目。
这般华贵的颜料,恐怕只有沈家那样的豪门望族才用得起。沈如澜……为何对自己如此不同?仅仅是因为赏识她的画艺吗?
她想起第一次在“墨香斋”外见到沈如澜时,他穿着宝蓝色的马褂,站在人群中,温和地为卖蒲扇的老翁解围,那一刻的他,像春日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她想起在藏书阁里,沈如澜与她谈论画理时,眼中闪烁的光彩,他对每一幅画的见解都精辟独到,那一刻的他,像一位儒雅的文人,博学而谦和;
她想起上次水盂被打翻时,沈如澜握住她手腕的瞬间,指尖的微凉和他耳根的薄红,那一刻的他,像一个有些慌乱的少年,青涩而真实;
她还想起沈如澜偶尔流露出的疲惫——有一次,她在藏书阁作画时,看到沈如澜靠在椅上睡着了,眉头微微皱着,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倦意,那一刻的他,让她心生怜惜。
这些片段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让她的心绪纷乱如麻,难以理清。
她不知道自己对沈如澜,究竟是感激,是好奇,还是……别的什么情愫。
她只知道,每当想起那位“沈少爷”,她的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也会变得发烫。
“卿儿,还没睡吗?”苏文远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几分虚弱。
苏墨卿连忙回过神,收起心中的思绪,起身走到里屋门口:“爹,我还没睡,正准备收拾画具。您怎么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文远靠在床头,摇了摇头:“爹没事,只是醒了想喝点水。卿儿,今日没去沈家作画,是不是……还在想爹昨日说的话?”
苏墨卿走到桌边,为父亲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中,轻声道:“爹,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我只是觉得,待完成与沈家的约定后,再与他们保持距离,会更妥当些。”
苏文远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欣慰:“卿儿,你能明白就好。爹不是不让你与权贵往来,只是咱们小门小户,经不起那些纷争。那位沈少爷虽好,却终究与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远离他,对你我都好。”
苏墨卿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失落,却像潮水般涌来,久久无法平息。
沈如澜回到沈府时,已是四更天。
她没有回自己的“听雪轩”,而是直接去了松涛苑——她知道,祖母一定还在等着她的消息。
松涛苑的灯果然还亮着。
沈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容嬷嬷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件薄毯,随时准备为老夫人披上。
看到沈如澜进来,沈老夫人连忙让她坐下,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澜儿,辛苦了。曹府的宴席,可有什么变故?”
沈如澜坐在祖母对面,将宴席上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包括曹瑾的挑衅、用舞伶试探、以及最后提出与沈知微联姻的事,还有她如何应对的,都说得详细分明。
沈老夫人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佛珠,直到沈如澜说完,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疲惫与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曹家这是明摆着欺我沈家无人,想借着联姻,把咱们沈家的产业牢牢攥在手里!”
她看向沈如澜,目光复杂,既有欣慰,也有担忧,“澜儿,今日你应对得极好,既没让曹家抓住把柄,也守住了沈家的底线。只是……推得了一时,推不了一世。曹瑾此人,贪鄙好色,又心胸狭窄,此番被你拒之门外,定会怀恨在心,日后指不定会用什么阴招对付咱们沈家。往后,你行事需更加小心,万万不可大意。”
“孙儿明白。”沈如澜垂首应道,语气坚定,“孙儿会时刻留意曹家的动向,也会加强对盐场、漕运和码头的管控,绝不给曹瑾可乘之机。”
沈老夫人微微点头,又想起一事,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你方才说,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漕帮的人为难永盛镖局的林镖头?”
“是。”沈如澜点头,“孙儿怀疑,此事是潘世璋指使的。潘世璋在盐运司碰壁后,便想在陆路运输上动手脚,破坏咱们运往皖南的盐货,坏了沈家‘准时足量’的名声。”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和咱们沈家撕破脸了。”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放下手中的佛珠,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沈福!”
守在门外的沈福立刻推门进来,躬身道:“老奴在。”
“你立刻去办两件事。”沈老夫人语气严肃,条理清晰,“第一,派人八百里加急,给皖南、江西各处分号的掌柜传信,让他们近期收紧银根,谨慎出货,特别是对与潘家有关联的客户,一律暂停赊欠,断了潘世璋的资金来源;第二,立刻派人去永盛镖局,告知林镖头,让她带着镖队改变原定路线,绕开漕帮势力密集的水道和山路,宁可多走两天路,也要确保盐货安全。另外,再给林镖头送去五百两银子,作为额外的保镖费用,让她务必多加小心,若是遇到危险,优先保人保货,不必逞强。”
“是!老奴这就去办!”沈福不敢耽搁,连忙躬身领命,快步退了出去,安排人手去了。
沈如澜看着祖母雷厉风行的安排,心中稍安。
姜还是老的辣,祖母在商场上打拼了几十年,经验丰富,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决策,为沈家化解危机。
沈老夫人看着沈如澜疲惫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她摆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着吧。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养足精神才是最重要的。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有祖母在,沈家的天,不会塌。”
“多谢祖母。”沈如澜心中一暖,躬身向祖母行礼,然后退出了松涛苑。
走出松涛苑,夜色更浓了。
沈如澜抬头望向夜空,只见月明星稀,银河璀璨,却照不透扬州城里的重重迷雾与杀机。
她想起藏书阁里那个安静作画的身影——苏墨卿低头调色时认真的模样,想起她看到宝石红颜料时惊喜的眼神,想起她谈论画理时眼中的光彩……那份短暂的宁静与纯粹,像一束光,照亮了她被算计与纷争填满的世界,让她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渴望。
可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沉溺于这份渴望。她是沈家的“嫡孙”,是沈家的掌舵人,肩上扛着整个家族的命运。
在这波云诡谲的扬州盐商江湖里,她必须首先在惊涛骇浪中守护好沈家这艘大船,才能有资格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宁静。
沈如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转身向自己的“听雪轩”走去。她的脚步坚定,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坚毅——明日,又将是一场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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