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华真人，这是我的夫君赵境。”赵夫人往前走了半步侧过身来，右手边站着赵尚书和赵菀宁，左手边站着北华真人和赵澜，形成微妙的对峙。
“贫道无意叨扰，只是算到此子与我有一场师徒命数，不知两位可否成全。”北华真人看似询问，语气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瞒您说，澜儿他生性顽劣，我们担心犬子给真人您带来烦扰。”赵尚书硬着头皮道。
“无妨，七日后贫道会再次拜访，到时二位给我答案即可。”北华真人面带微笑，话里却暗藏深意，“我不会强人所难。”
话毕，北华真人便转身离去，赵菀宁这才注意到，他没有脚步声，仿佛整个人和黑夜融为一体。赵菀宁甚至觉得他并没有开门关门的动作，像影子一般穿门而过。
从进门到现在，赵澜一直是神色恍惚的状态，以赵菀宁对他的了解，他肯定高兴坏了，转眼之间不仅官途亨通，还能成为江湖高手，估计做梦都能乐醒。
“澜儿，你怎么想？”赵尚书低声问道，语调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论官职，就算他现在仍是工部尚书，也无法拒绝正一品太师。论修为，江湖上能与正一派天师抗衡的寥寥无几。
好在收徒终究是要两厢情愿，现在就看赵澜的意愿了。
“爹，我想跟着师父一起修行！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是陆地神仙了！以后我就是天师府第一门徒，过几年再让师父给我安排个两三品的官职当当……哎呦！”赵菀宁狠狠地掐了一下赵澜的腰，才算止住了他眉飞色舞的白日梦畅想。
这家伙，还没举行拜师仪式，师父都已经叫上了。
“赵菀宁！你又掐我！我跟你讲，以后我学会了武功，我就再也不让着你了，你再欺负我我可是会还手的！”赵澜一边揉腰，一边对赵菀宁愤愤道。
赵菀宁这一刻，严重怀疑赵澜不是亲生的。毕竟只要长眼睛都能看出来，大家都忧心忡忡，他倒是心思早就飞走了。
“澜儿，你当真想拜师？龙虎山千里迢迢，同沧平一样偏僻荒凉，而且一年也不见得能回家几次。”赵夫人当年闯荡江湖没少吃苦，练武艰辛，这条路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赵澜未必合适。
傍晚时北华真人拎着赵澜到后山时，赵夫人第一反应是赵澜犯事被抓了现行，得罪了真人，她万万没想到北华真人竟是要收赵澜为徒。北华真人权势滔天，在官场和江湖上却也树敌众多，赵夫人不愿让年幼的儿子成为显眼的靶子。
“娘，我认真思考一整天了。说实话，起初北华真人提出收徒时，我内心也犹豫了很久，一方面是此行远去龙虎山，舍不得您和爹，另一方面是我自知天资不算聪颖，怕让赵家蒙羞。”
赵澜忽然抬起头直视赵夫人，“可是若畏缩不前，我自己碌碌无为便罢了，爹要在沧平看人眼色为官，娘连个练剑的院子都没有，妹妹只能作为知县之女出嫁，我们赵家就彻底没落了。所以无论这条路多么艰险，我也要为了赵家搏一搏。”
无人想到平日吊儿郎当的赵澜竟然能说出这番话，赵菀宁简直怀疑哥哥被夺舍了。
“而且师父说了，每个月都会带我去京城，太师府我还从来没去过呢，到时候我肯定要在周瑾言他们面前炫耀一番，礼部尚书的宅子设计得再精美终究只是三品。”赵澜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起来，想到那些狐朋狗友震惊的表情，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看来不用等到七天后，现在赵家就可以把赵澜送给北华真人了。
“宁儿，我们知道你一直想回京城，你可愿进宫做德妃娘娘的宫女？”赵尚书突然转向身侧的赵菀宁，儿女终究是大了不中留。
德妃娘娘身居后宫正二品妃位，素有贤名，看来父亲没少为这事找人托关系。不过赵菀宁另有打算，她可不想十三岁进宫伺候人，就算十七岁出宫，四年最好的青春也蹉跎在宫里了。
“谢谢爹爹费心，宁儿还小，念家心切，不想过早离家。”赵菀宁柔声道，眼神悠悠地飘向赵澜，“哥哥这几日可否多陪陪爹娘和宁儿，刚好明日林宅设宴邀请，哥哥可否与我同去？”
“宁儿说的是，这几日你就在家安生些。”掌握财政大权的赵夫人发话了。
赵澜少年心性，本想这几日在沧平放纵一下，毕竟之后无论是去龙虎山天师府，还是陪北华道人返京，估计再无自由身。如今这点最后的快乐，也被妹妹扼杀了。
“谨遵娘的教诲。”赵澜闷闷道。别看平时赵夫人端庄优雅，作为赵家武力值的巅峰，对赵澜的威慑力比赵尚书还要大。
虽然把赵澜拉下水，赵菀宁心里却没有安心多少，明日摆明了是一场鸿门宴，县城里的人情世故和京城比不知哪方更胜一筹。
第二日一早，赵菀宁在铜镜前换了不下十套衣服，才终于定下来水蓝色团花纹软烟罗裙。这是去年生日时萧若瑶陪自己在周家铺子量身定做的，还好自己这一年身形没怎么变化，穿着仍合身。
为了，赵菀宁挽了个芙蓉随云鬓，斜插白玉点翠鎏金步摇，描了弯月眉，一点绛红唇，她本就肤如凝脂、眸若星辰，淡妆衬得她更添一分天然去雕饰的清新。
她本想带上周瑾言送给自己的祖母绿翡翠玉镯，可是想想今天安排的一出好戏，终究只在小臂处缠了两条月牙白腕带。
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赵菀宁突然哀从心中来。如果不是这场变故，自己现在应该是同去年此时一样在国子监嬉笑打闹吧。如今她确实做到了父母期望的温婉大方，从前的狡黠机灵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她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妹妹，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回到京城的。”不知何时，赵澜已经站在赵菀宁房间门口。今日他身着青碧色祥云纹锦衫，乌黑的头发梳成发髻，戴着白玉银纹头冠，一身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先顾好你自己吧。”赵菀宁转头面向赵澜，“北华真人不好相与，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你再闯出什么祸，我可没法帮你收拾烂摊子。”
虽说跟着北华真人可一步登天，但这条登天路却并不好走，赵家人对此都心知肚明。赵菀宁知道赵澜是为赵家重返朝堂才以身犯险，却也不忍心道破，权当他拜师是为了自己回京城吃喝玩乐，至少自己还能获得片刻心安。
“因为家里有个聪明妹妹我才敢肆意妄为，毕竟连我在国子监和皇子打架的事情都可以摆平。”赵澜嬉笑道，倒是灵光乍现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好妹妹你要不给我写几个锦囊吧，我如果真闯了祸大难临头还能有个念想。”
提到国子监斗殴事件，赵菀宁有些后悔当时给赵澜求情，就该让娘亲打得他半年下不来床才能长教训。
三品京官的子女皆可十岁入国子监读书，彼时赵澜正是人厌狗嫌的年纪，仗着在家里学了些江湖招式，在京城里四处找其他年龄相仿的高官子弟比武。
赵澜最开始的想法是在闹市街头立个英雄帖，诚邀六至十岁少年英雄切磋，被赵菀宁紧急制止了。若是伤了平民子弟，赵澜必会落得个仗势欺人的恶名，甚至连赵家的名誉都会受影响，所以她劝赵澜去找三品及以上大臣的子弟比武，打赢打输都有说法。
赢了是人家看你门第让着你。输了是技不如人，还因为挨打赚点同情，说不定能顺点赔礼带回家。
赵澜喜滋滋地按照赵菀宁给的建议去上门拜访，除了在骁骑将军和大理寺卿两处跌了跟头，六部反正没人打得过他。当然，大司马、镇国将军、御林军这些和赵家几乎没往来的官员不包含在内，赵澜还没蠢到分不清父亲和各大官员的关系。
但是他确实昏了头，到了国子监也不消停，一直心心念念找个皇子单挑，毕竟皇子们从小受到的武学教育都是王朝最顶级的，没和皇子切磋过，赵澜对外吹嘘的可信度都少几分。
国子监分为内外两舍东西六堂，新生均在外舍，通过入学考试方能进入内舍，之后再根据成绩分配到西三堂，期末考试后经史文理俱优者可升至东三堂学□□家子弟往往八岁入学，因此和赵澜同龄的五皇子萧景泽在赵澜兄妹入学时已入东堂。
赵澜被分到西三堂的崇智堂，离东堂隔着崇文阁和敬一亭，步行过去至少要半个时辰。西三堂月考比东三堂早一周，为了能和萧景泽切磋，赵澜特地挑选东三堂月考的日子，毕竟只有月考当天学正才不会布置功课。
萧景泽何许人也？京城纨绔子弟之首。别的皇子好歹还顾及皇家威严，萧景泽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行事毫无顾忌，八岁时就曾命令随性侍卫当街殴打平民，只因其无意中挡住皇子车架。
如果赵菀宁知道赵澜是去找萧景泽比武，她一定让赵夫人提前把赵澜的腿打断，总好过为赵家招来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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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惹祸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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