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因要清点流寇、登记造册,吴达一行人的行进速度愈发缓慢。杜之妗骑在马背上,目光频频瞟向陆云扬的车厢,眉宇间满是担忧 —— 方才流寇凶悍,虽已尽数拿下,可陆云扬受惊不小,又险些摔落,她实在放心不下。
思索片刻,杜之妗翻身下马,走到吴达面前,语气恳切:“吴兄,流寇处置之事有劳你了。我担心陆老板受惊,想先行一步,护送她一程,还望你应允。”
吴达看着她眼底的急切,又想起方才她一人独战数十流寇,大伙儿跟着白捡了功劳,这份情分,他自然要承。吴达笑着拱手:“杜大人放心便是,这里交给我们,你尽管先行,务必护好陆老板。”
其余随行官员也纷纷附和,杜之妗谢过众人,便转身钻进了陆云扬的车厢。
车厢内铺着柔软的锦垫,还残留着淡淡的熏香。陆云扬低眸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不知在沉思什么,连杜之妗进来都未察觉。杜之妗见她眉眼间仍带着几分怔忡,以为她还未从方才的凶险中缓过神来,便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凉,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是方才摔疼了?或是还有些害怕?” 杜之妗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几分担忧。
陆云扬回过神,摇了摇头,抬眼望向她,眼底满是惊艳与赞叹:“我没事,只是实在不成想,你的功夫竟这般好。方才你立在车头,那般凌厉的气势,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杜之妗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语气带着点随性:“读书与习武本就不冲突,总没有规定说状元不能舞枪弄棒罢。”
“何止是能舞枪弄棒?” 陆云扬笑着赞叹,“你这身手,恐怕跟着曜华郡主一块儿去西洲征战,也是足够的,说不定还能立下赫赫战功。”
杜之妗闻言失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她才不喜欢我跟着去呢。我这姐姐,向来好强,总要留点位置给她施展本事。再说,我也只有一腔孤勇罢了。”
她这话倒不是自谦,若是单打独斗,杜之妧确实要略逊她一筹,杜之妧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后来便索性潜心钻研排兵布阵、兵法谋略,反倒更适合领兵打仗。陆云扬听出她话中的深意,想起先前在曲水山庄的比试,忍不住笑道:“先前在曲水山庄,便见你们姐妹俩的射术不分伯仲,当时只当你们是寻常世家女子的消遣,却不成想,原来你还这般深藏不露。”
“如何算得上深藏不露呢?” 杜之妗转头望着她,眼底带着点狡黠的笑意,语气坦诚,“当时我可没有藏掖什么,不论是手中的箭术,还是心里的野心。”
车厢外,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 “哒哒” 的声响,林间的光影透过车窗,在两人身上明明灭灭。陆云扬看着杜之妗眼底闪烁的锋芒,悸动不已,眼前这个女子,既有文人的温润,又有武者的凌厉,还有着远胜男子的野心与抱负,这般鲜活而耀眼,让她不由自主地移不开眼。
车马入了京城,安昌一案的捷报早已传遍朝野。杜之妗不仅查清了五十万两赋税亏空,揪出了朝中庇护的三名官员,还顺带剿灭了拦路的流寇,桩桩件件皆是大功。朝堂之上论功行赏时,文武百官虽有忌惮,却也无人敢反驳,这般实打实的功绩,着实亮眼。
赵河明当场下旨,将杜之妗从从六品司员升为正六品主事,赐黄金百两、绸缎千匹。可旨意宣读完毕,他又特意召杜之妗独入德生殿。殿内烛火通明,龙案上堆着未批完的奏折,赵河明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叩着案面,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按你此次的功劳,便是升为正五品郎中也绰绰有余。只是你也知晓,那些老臣盯着杜家的眼神,比盯着谁都紧,你娘也说,升得太快容易招人嫉恨,只能先委屈你做个主事。”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杜之妗身上,语气软了些,带着舅甥间的亲近:“不过功不可没,你还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同朕说,只要朕能办到,定不亏待你。”
杜之妗早料到升赏会受掣肘,毕竟不论旁的,单单是自己与赵焕琅走得近,那些皇子便不会叫她这般如意。她闻言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反而躬身行礼,随即缓缓跪下,声音沉稳:“臣斗胆,想求陛下赐一块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 赵河明猛地坐直身子,指尖的叩击声骤然停住,眼底满是诧异,“你要这东西做什么?朕还在世一日,便护得杜家一日,满朝文武谁敢动你们分毫?难不成你还怕朕日后降罪于你?”
“臣不敢!” 杜之妗叩首在地,语气却依旧从容,“有舅舅的庇护与疼爱,臣衣食无忧,更无奢求。只是舅舅既开口问起,臣便想着,不如求一块免死金牌,往后若臣真有行事不妥之处,或是犯了什么错,这金牌也好帮舅舅堵住那些大臣的嘴,免得他们借着由头非议舅舅偏袒外戚,扰了朝堂安宁。”
她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捧了赵河明,又藏起了真实心思。赵河明盯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仍觉怪异,以杜之妗的谨慎,怎会求这般“无用”的赏赐?可转念一想,纵使没有此次功劳,看在妹妹与杜渊的面子上,他也绝不会真的降罪于她。这免死金牌,于她而言更像个“定心丸”,于自己而言,不过是顺水推舟的疼爱。或许在自己死后,这块金牌能护妹妹的后人一次。
这般思忖片刻,赵河明终是叹了口气,抬手道:“罢了,你既想要,朕便赐你。” 他转头对殿外喊道,“传旨,取免死金牌一块,赐予正六品主事杜之妗,赦其一生一次死罪,家人亦可荫蔽。”
内侍捧着鎏金镶玉的金牌进来时,烛火的光映在金牌上,泛着冷冽的光泽。杜之妗双手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深意,她要这金牌,并非为自己,而是为日后那场可能动摇朝局的谋划。有了这道护身符,往后行事,便多了一分底气,也多了一分护陆云扬周全的可能。
她再次叩首:“臣谢陛下恩典,定不负陛下信任。”
领了免死金牌,杜之妗连朝服都没来得及仔细换下,只匆匆套了件月白长衫,便提着裙摆快步出宫。鎏金镶玉的金牌被她紧紧揣在怀里,贴着心口,滚烫得像是要灼烧起来。她一路策马,马蹄踏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溅起细碎的尘土,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去找陆云扬。
扬香阁的书房里,陆云扬正对着账本出神,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绢帛上的账目,心思却早已飘远。听闻杜之妗来访,她连忙收起心绪,起身相迎,语气里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酸意:“郡主立了大功、升了官,如今可是京中最风光的人物。我听闻,今日长公主府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殿下怎么不留在家中招待客人呢?”
安昌一案连带着剿灭流寇的功绩,让杜之妗的光芒再也遮掩不住。这般文武双全、容貌绝艳的郡主尚未成亲,京中无论是勋贵世家还是书香门第,都动了心思。她这话里的醋味,连自己都没察觉有多明显。
杜之妗刚从马车上下来,鬓发还有些凌乱,衣襟带着风的凉意,显然是匆匆赶来。她并不知道家中来了说亲的客人,却从陆云扬的语气里猜到了大概,脸上却并无半分在意。她绕过书桌,径直走到陆云扬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墨香。
“我不在乎那些。”杜之妗的声音带着点急促的呼吸,她抬手从怀里掏出那块免死金牌,鎏金的光泽在书房的光影里流转,递到陆云扬面前,“我在舅舅面前求了这块免死金牌,如今,有一句话要问你。”
陆云扬愣住了,眨了眨眼睛,望着她手中的金牌,又抬眼看向她眼底的认真。她实在不解,究竟是什么话,需要用这刚赏赐的、能赦死罪的金牌作衬。
杜之妗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紧张得指尖都有些发颤,攥着金牌的力道收紧,指节泛白:“你先前说心悦我的那些话,还作数吗?”
“我…… 我当时……” 陆云扬的脸瞬间爆红,像被染上了胭脂,连耳尖都透着红。她一时语塞,当初说那些话,本是为了推脱她随口而言,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份随口的托词,竟悄悄变成了藏在心底的真心。面对杜之妗直白的追问,她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