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然伸手,竟根本不管灵光澎湃的护城大阵,直接抓向故离肩膀。护城大阵刚刚火上添柴,遭遇如此挑衅,灵光咆哮着便席卷上来,将他的手严丝合缝挡在墙外。
故离不为所动,道:“没用的。绕开这座城。”
喻扶辞的手仿佛没感到任何阻碍般继续向前。他凑近了点,冷笑道:“偏不。我就喜欢这座城。而且,尤其喜欢让你的打算落空。”
触碰阵法的肌肤燃起烈火,他仍不予理会。比方才两个魔修前锋加起来还要迫人的威压万顷大山般压上城墙,与其锋锐相撞,大地再度颤抖起来。直到玉雕般修长匀称的指尖撕破屏障,竟真的进到了阵法之内!
故离当即侧身后退,濯浪剑自动出鞘迎敌,行至一半便脱力摔回地面。浩瀚如海的灵力携生命力一起从她体内逸散,剑身触地的同时,故离身体也微微一倾,只能撑住墙沿站稳。
喻扶辞却不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故离靠近的瞬间,他伸手一探,死死攥紧了她肩头!
大阵彻底被激怒,从魔头指尖到上臂,同时响起骨骼不堪重负的裂响,烈焰于他手臂窜起三尺,火舌舔舐而上,燎着垂在肩侧的几缕发丝,攀爬着狂舞。
探入阵内的五指却无动于衷,死死攥牢了掌心削薄的肩膀,仿佛一副铁骨被钉在了上面,宁死不放。
他冷白的面容在火焰映照下,似满团红花锦簇中唯一一枝白玫瑰,色泽触目惊心。黑沉的眼睛终于被烈火点着了一抹亮色,在瞳仁中燃烧,笑意款款间,再难掩眸底烧灼的疯狂之色,仿佛等这一刻手刃宿敌已等到天长地久,哪怕按着他的手一寸寸碾断也绝不放弃。
“你这就急着想死吗?”他笑道,“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变故只在转瞬之间,已烧得只剩下五根漆黑指骨的手用力合拢,将故离拖出了阵法。
故离本就只留着最后一息尚存,被他这一下拉得直接翻出城墙往下坠去。喻扶辞仿佛这才反应过来,拽着她肩膀的手下意识一紧,将人提在空中,又无法维持这个姿势太久。
头顶传来一声压着怒火的抽气,紧接着,故离感到肩上一松,身体瞬间失重,折翼飞鸟般下坠。
下一刻,一条手臂及时伸过来垫到了她后腰下,手臂圈紧,止住她下坠之势。
浓艳但阴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故离一怔。
但这点意外之情没耽搁她的动作分毫,仅存的一丝受控的灵力凝在指尖,并指向上,便往魔头脖颈露出的致命空门点去。
喻扶辞冷嗤一声,早有准备,烧焦的手臂凑合揽住她,另一只完好的手一格便将她挡开,接着五指用力按上她眉心。
他指尖温度竟比在城头吹了几天几夜的故离体温还低,冰得她无意识皱眉,还未反应,体内便传来一阵撕心的疼痛,两眼一黑。
一道强劲的灵流涌入她经络,不由分说将那颗即将四分五裂的金丹紧紧捏合在了一起,切断了灵流外溢的通路。
他不知注入了多少灵力,源源不绝,直将人灌得快要呛住,竟生生将这场爆丹掐灭在中途。
护城大阵应声偃旗息鼓,灵光只在瞬息便熄灭下来,露出城墙灰扑扑的底色。砖石砌成的高墙泄气般静止,只不时扑簌簌掉下一捧灰。
喻扶辞揽着故离站上城墙,一点点露出胜者快意的笑,手朝着城下一划,谢幕一般,低头对她道:“看,这不就到手了吗?”
故离额角冷汗溢出,眼前发黑,意识抽离的前一刻,听到魔头压低声音,几乎是轻柔地说了一句:
“你等着吧,故离。”
墙下魔修同修士一样愣怔,直到护城大阵彻底消散,这才后知后觉地齐声欢呼起来,高呼尊主威名赫赫无往不胜。
一墙之隔,守城的修士俱是面色惨然,伤者横躺于地,还醒着的也颓然倒下。没了主心骨,莫说守城,连还手之力也欠佳。
喻扶辞没有理会,低着头,蹙眉看着失去意识的故离,过了一会才好似霍然惊醒,抬手召来使狼牙锤的魔修,将人交给她,又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人抬抬手臂,示意由对方收尾。
他仿佛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伤,嘴边勾着的那抹笑比先前真诚了不少,满身松快,转身刚要离开,忽然发觉脚边有一块白色的东西。
那玉令被故离挥开后,不知又想了什么招,字迹恢复心平气和的黑色,写道:“探测到宿主已脱离生命危险,状态在平均值以下。请加紧完成攻略任务,系统将酌情发放阶段成就奖励。”
它顶着这两列字,好不容易才从垮塌的碎石下挣脱出来,还没找到故离人影,猝不及防就与喻扶辞看过来的视线正正对上。
“……”
玉令上横平竖直的黑字似乎颤抖了一下,倏地消失。
继合翊门之后,魔门势不可挡,攻下玄苍门以西宥阳派。守城仙士倾河仙君故离裂丹而守,为魔头喻扶辞生擒,守城修士共五百四十七人尽数被俘。至此,魔门与第一玄门玄苍间再无阻碍,喻扶辞蓄势待发,横剑睥睨,直指玄苍。
*
封崖岭地处西南,地势高耸,群山延绵无尽,最耐寒的鹰也难以飞越。因为距离以玄苍为首的一众名门正派足够远,又因为其出了名的山穷水恶、易守难攻,千百年来一向人迹罕至,会来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是以此地不产瓜不长菜,就盛产魔修。
数百年前,当世第一魔头喻扶辞叛出玄苍之后便是在此地发家。随着他夷灭大小门派无数,魔门也在他手下越发的风生水起,足能与正派分庭抗礼。
再加之魔门没正道那么多的规矩,不兴外门内门等级森严那一套,只要不入十四脉,不服正统门,敢递投名状的,睽云十四宫就能有一席之地。崇山峻岭中,这处魔门大本营早已是热闹无匹,俨然一个群魔乱舞的魔道玄苍。
此时此刻,仙家的心腹大患正走在自己老巢的走廊上,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整着袖口,手上的伤已完全愈合,骨肉匀亭,骨节分明,全然看不出烧伤的痕迹,像一对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艺术品。他动作不慌不忙,步伐却快,雷厉风行地掠过铺满了整座回廊的织花锦毯。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人。左边的身形高挑劲瘦,腰侧佩剑,脸上习惯性地挂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微微倾身,正向喻扶辞汇报。
另一侧的人就随意多了,步子狂放不羁,数次好悬差点踩中喻扶辞的衣摆,面上百无聊赖,眼眸稍阖,合拢的唇缝与嘴角形成一个严丝合缝的“一”字,神情臭得活似有谁欠了她几百两金子。
此人背上狼牙锤还没收,甚至没拾掇一下,有没干涸的血迹随着脚步起伏下滑,眼见就要滴在脚下柔软金贵的地毯上,旁边男子好似脑侧长眼,不动声色地伸出负于背后的手,拇指指腹轻轻一抹,擦去了那滴摇摇欲坠的血珠,同时嘴里的话一点磕绊都没打。
“……已经全部带回来。接下来您就去玄苍吗?”
这二人便是喻扶辞左右护法,被仙家正道斥为“犬道双煞”,也就是喻扶辞手下咬人最疼的两条心腹走狗。
每当正派修士们闲来无事痛骂完魔头灭绝人性背负师恩狼心狗肺,惯例总要再问候一下这二位,毕竟他们确实能算做喻扶辞的左膀右臂,在魔门地位超然,更在睽云十四宫之上,围剿仙门也每每冲在最前。
“不急。”一对护腕已齐整地锁在袖口,喻扶辞修长的手指压上衣襟,抚平了上面的褶皱,“我先会一会故人。”
左护法心领神会:“要从倾河仙君嘴里撬出来东西,恐怕不容易。”
“谁知道呢?”喻扶辞声音很轻,近乎自言自语。他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睛被回廊两边错金的壁灯点亮,像深渊里燃起一星幽幽鬼火。
“那几个小门派一拔除,宥阳山西、南、北三方再无所依仗,到我手里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他声音张扬、自信,但无端令人信服,“玄苍却还非要把故离派来,简直像是,直接把她送到了我手里。”
他若有所思:“他们希望我杀了她,为什么?”
两个护法谁都没接这话。好在回廊也已走到尽头,一扇雕花木门拦在眼前,两边悬挂的石榴红帘幕烟云般垂落地面,与绒毯相接。
喻扶辞在门前站定,摆手示意另外两人可以走了。沉沉一息后,他双手推开房门。
左右护法并肩离开,方迈出去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站住。”
转身见喻扶辞站在门前,房门大开,里面地方宽敞,各处也都铺着软垫和锦毯,床榻几案一应俱全,窗明几净。
只是一眼就能望尽的空间里,陈设冰冷,空无一人。
喻扶辞面色转瞬间已是阴沉至极,视线挪转,落到右护法身上,唇齿间挤出的两个字压着无穷怒意:“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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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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