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深,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海瀚躺在床榻之上,连日的疲惫如潮水般漫过全身,不过片刻,呼吸便变得均匀绵长,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脚步轻得没有惊起半点尘埃。来人正是秦烈,他停在床前,身形融在昏暗的阴影里,唯有目光灼灼,紧紧锁在海瀚沉睡的脸上。他凝视许久,才缓缓俯身,伸出手,指尖极轻地触向海瀚的衣襟,试图解开那层布料。
就在他动作的瞬间,海瀚骤然惊醒,双眼猛地睁开,下意识便要起身。待视线聚焦,看清眼前人时,他怔了怔,脱口道:"秦烈?"
秦烈的手并未因他的醒来而退缩,反而继续着之前的动作,语气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首领,你醒了?"
海瀚一愣,随即挥臂欲将他推开,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滚。"
秦烈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他靠近了些,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首领,别乱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海瀚因惊怒而紧绷的身体,轻轻一笑:"你现在的样子,越动……属下越兴奋。"
海瀚浑身一僵,竟一时忘了动作。
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闭了闭眼,压住怒火,"从我身上滚下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当没发生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叶秀秀揉着眼睛走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粉粉的布兔子,软软唤道:"大哥哥……"
她迷迷糊糊间,只见她最喜欢的大哥哥被人压在榻上,当即吓得小脸发白。"坏人!"情急之下,她不及细想,下意识并指为诀——七秀坊冰心诀应念而动,指尖泛起一丝微弱的电光。
那缕细微电芒倏地射出,不偏不倚正中秦烈后心要穴。
秦烈身形猛然僵直。他正全神贯注与海瀚对峙,周身气机流转到极致,这突如其来的电劲侵入要穴,瞬间引发内力反噬。他难以置信地回头,唇瓣微动却发不出声,高大身躯晃了晃,最终无力倒地。
海瀚迅速起身,俯身探向秦烈颈侧,指尖触及的皮肤已渐渐失去温度。他面色凝重地收回手。
"大哥哥,秦叔叔,他……"叶秀秀挪动小脚步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小手紧紧揪着怀里的布兔子,指节发白。她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倒在地上的秦烈,又看向面色沉静的海瀚,小脸吓得惨白。
"他以下犯上,本就该死。"海瀚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他起身走向小女孩,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他欺负大哥哥,秀秀……秀秀说过要保护大哥哥的,"叶秀秀身体一抽一抽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大哥哥,对不起。"她的小肩膀不住颤抖,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
海瀚蹲下身,与小女孩平视。他伸出宽厚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发顶,动作出乎意料的温柔。"嗯,秀秀做的对,"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不用说对不起。"
他将受惊的小女孩轻轻揽入怀中,用衣袖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秀秀保护了大哥哥,是该受奖赏的。"
这时,怀中的小女孩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软软地嘟囔道:"大哥哥,困。"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海瀚的目光柔和下来。他抱着秀秀起身时,衣袖不经意间拂过案上的青玉镇纸,发出一声轻响。几乎就在声响落下的瞬间,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
那两人立即会意,一人迅速入内处理现场,另一人则利落地抬起秦烈的遗体。不过片刻功夫,屋内便恢复如初,连一丝血迹都未曾留下。
"睡吧,"海瀚低声安抚怀中的小女孩,"今夜的事,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明日醒来,一切如常。"
月光静静地洒在光洁的地面上,映出一大一小相偎的身影。窗外,树影依旧婆娑,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朔风的身影如墨滴入夜,悄然融入风蚀谷嶙峋的岩壁阴影中。他贴附在最高处的天然石窗边缘,将下方石窟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当那道细微电光没入秦烈后心时,朔风扣着岩壁的指节微微发白。
待海瀚抱起小女孩转身,朔风如壁虎般滑下岩壁。他疾步穿过蜿蜒的天然石窟通道,闪进一处隐蔽的蚀洞。墨锭就着岩缝渗出的积水研磨,狼毫笔尖在韧皮纸上飞快游走:
"主上亲启:戌时三刻,秦烈夜闯海瀚寝居,欲行不轨。七秀坊叶秀秀情急施冰心诀,误击后心要穴,当场毙命。海瀚即刻清理现场,未留痕迹。现正安抚那丫头,对外称练功走火。"笔锋微顿,又添小字:"观其处置之果决,恐早存除意。那丫头误杀,正合其心。"
韧皮纸卷紧塞入竹筒时,洞外传来扑翅声。灰白信鸽穿过层层岩幔落下。朔风系紧竹筒,指尖掠过羽翼:"速去空城殿。"
空城殿内,池青川正在琉璃灯下执棋。信鸽落在他手边的青玉棋奁上。解下竹筒时,一枚黑子从他指间滑落。
"莽夫..."他读完信文轻笑出声,"终究耐不住性子。"目光在"叶秀秀"三字上停留,唇角扬起温柔弧度:"那小丫头..."
读到末行时,他忽然将棋子掷回奁中,清脆的玉石相击声在殿中回荡。"墨羽。"他对着殿角垂手侍立的玄衣侍卫道,"明日往风蚀谷送些糖画和布偶——记得要粉兔子的。就说是给她压惊的。"
名唤墨羽的侍卫躬身领命,玄色衣摆如夜雾般拂过青石板。池青川起身行至窗前:"传信朔风,静观其变。"他摩挲着腰间玉佩,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既然那丫头自认是海瀚的童养媳,海瀚也默许了...便好生护着她。"
夜风穿堂而过,信鸽早已消失在夜色中。池青川望着风蚀谷的方向,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总揪着他衣角要糖画,却口口声声说"秀秀是海瀚哥哥的童养媳"的小丫头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笑意。
朔风的身影仍隐在风蚀谷的岩壁间,注视着下方石窟的动静。只见海瀚将睡熟的叶秀秀轻轻放在铺着兽皮的矮榻上,为她掖好被角。小女孩在睡梦中仍揪着他的衣襟不放,喃喃呓语着"大哥哥"。
海瀚凝视她片刻,终是小心解开了那只小手。起身时,他周身的温和气息骤然冷冽:"来人。"
两道黑影应声现身,跪地待命。
"将秦烈..."他话音微顿,余光扫过榻上熟睡的小丫头,"带去焚骨崖,按叛徒规制处置。"
"是。"黑影低声领命,却又迟疑道,"秦堂主旧部若问起..."
海瀚眸光一冷:"练功走火,自取灭亡。若有异议者——"他指尖在颈间轻轻一划。
黑影会意,悄声退下。海瀚行至岩壁前,指尖抚过一道深刻的剑痕——那是三年前秦烈与他切磋时留下的。他忽然运指如刀,在那痕迹旁刻下新的印记,石屑纷飞间,旧痕已被彻底覆盖。
"大哥哥..."榻上的小丫头忽然翻身呢喃。海瀚动作一顿,回首见她仍在熟睡,只是将布兔子紧紧搂在怀里。
他眼底冰霜稍融,取过案上半壶残酒倾洒于地。酒液渗入石缝的刹那,窗外忽然传来三声鹧鸪啼叫——正是朔风与池青川约定的警示暗号。
海瀚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走向石窗,看似凭栏望月,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过朔风藏身的岩壁。
"告诉池青川,"他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夜风,"风蚀谷的事,不劳空城殿费心。"
暗处的朔风呼吸一滞。
海瀚继续淡淡道:"秀秀既认了我,便是鬼山会的人。若有人想借题发挥..."他指尖轻叩窗棂,"不妨想想秦烈的下场。"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手掷出酒壶。陶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朔风藏身的岩缝前,碎裂声在谷中荡出回响。
这是警告,更是示威。
朔风屏息凝神,直至下方再无动静才悄然退去。月光照见岩缝前碎裂的陶片,酒液正缓缓渗入血色砂岩中,如一道新鲜的伤疤。
石窟内,海瀚负手立于窗前。榻上的小丫头不知梦到了什么,忽然带着哭腔喊了声"大哥哥别走"。他回首望去,终是轻叹一声,回到榻边坐下。
"我在。"他握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声音沉静似水,"睡吧。"
夜风穿过千疮百孔的岩窟,发出呜咽般的回响。远处焚骨崖方向隐隐泛起火光,又很快熄灭于深沉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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