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内的空气仿佛在叶秀秀踢翻花盆的瞬间凝固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一声不算响亮的“哐当”声,在死寂的回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叶秀秀吓得魂飞魄散,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扇虚掩的窗户内,那道渊渟岳峙的身影,似乎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没有脚步声,没有呵斥,但一股冰冷刺骨的、如同实质般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将她牢牢锁定。那是一种被天敌盯上的、源自本能的恐惧。
跑!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沌的脑海。她顾不上回头确认,也顾不上会不会发出更大的声响,像一只被猎鹰惊起的幼兔,用尽全身力气,沿着来时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起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剧烈的心跳,眼前模糊一片,只剩下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双腿。
她不敢跑向通往西厢的熟悉路径,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给林嬷嬷带来麻烦,也断绝了自己唯一的退路。她只能凭着感觉,朝着与主堡相反、看起来更偏僻、更黑暗的角落一头扎进去。
那是一片废弃的院落群,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尘埃的味道。叶秀秀躲进一处半塌的、堆满杂物的墙角缝隙里,将自己蜷缩成最小的一团,死死捂住嘴巴,连最细微的呜咽都不敢发出。她能感觉到冰冷的汗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她听到了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的呼哨,那是鬼山会内部传递信号的暗号。紧接着,是几道迅疾如风的脚步声从不同方向掠过,带着明显的搜寻意图。每一次脚步声靠近,她的心就提到嗓子眼,几乎要炸开。幸运的是,这片废墟似乎并非搜寻的重点,脚步声很快又远去了。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漠风永无止境的呜咽,刮过废墟,发出鬼哭般的声响。
叶秀秀依旧不敢动弹,小小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寒冷而微微发抖。她脑中反复回响着谢采那低沉冰冷的声音:“伊吾城……月魂引……” 这两个词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伊吾城,她听池哥哥提起过,那是一座很远很远的、有大沙漠和漂亮月牙泉的古城。池哥哥还说,那里有她娘亲留下的东西……可“月魂引”是什么?为什么谢叔叔会提到它?
巨大的谜团和担忧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现在该怎么办?回西厢吗?林嬷嬷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告诉谢叔叔……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里?这偌大而危险的鬼山城,根本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而且,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生死未卜的大哥哥。
就在她彷徨无措、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个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停在了她藏身的废墟之外。
叶秀秀浑身汗毛倒竖,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一个她还算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听不出情绪的柔和,轻轻响起,仿佛怕惊扰了夜色:“小姐?是你吗?别怕,是我。”
是白非人!
叶秀秀猛地捂住嘴,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怎么会找到这里?!她是来抓自己的吗?还是…………她想起白非人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以及她说话时那种若有若无的、带着玩味和算计的神情。不能信她!这个念头异常清晰。
外面沉默了片刻,白非人似乎能感知到她的恐惧,又轻声说道:“放心,搜寻的人已经往别处去了。这里暂时安全。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又冷又怕吧?跟我回去,好吗?林嬷嬷很担心你。”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但叶秀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白非人那似笑非笑、眼神冰冷的模样,以及她在地下石窟说的那些意味深长、挑拨离间的话。不能信她!这个念头异常清晰。
叶秀秀咬紧下唇,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更轻。
白非人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戒心怎么这么重?好吧,既然你不愿意出来,那我也不勉强你。只是这夜里风寒,你身子单薄,怕是受不住。这包点心你留着,好歹垫垫肚子。”
说着,叶秀秀听到极轻微的“窸窣”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不远处的断墙上。接着,白非人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渐渐远去的方向,直到彻底消失在风里。
叶秀秀又等了很久很久,确认外面真的再无声息后,才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点头。月光下,只见不远处半截残破的墙头上,确实放着一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小包裹。
饥饿和寒冷让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但她死死盯着那个包裹,心里充满了警惕。她记得池哥哥说过,越是漂亮的东西可能越有毒。白非人怎么会这么好心地给她送吃的?这里面一定有诈!说不定吃了就会睡着,然后就被她抓走了!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蜷缩回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努力忽略胃里传来的阵阵绞痛和全身的寒意。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这一夜,格外漫长。
叶秀秀在恐惧、寒冷和饥饿的交替折磨中,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
她梦到了扬州的细雨,梦到了池哥哥带着她在集市上买糖人,那糖浆的甜香仿佛还在鼻尖萦绕;梦到了海瀚大哥哥第一次把她从坏人手里救下来时,那双虽然冷淡却像山一样让她安心的眼睛,他宽阔的背影为她挡住了所有的危险……可是转眼间,这些美好的画面都像水中月镜中花一样破碎了,变成了谢采书斋窗后那冰冷如实质的注视、陈徽腰间刀鞘闪着的刺骨寒光,还有海瀚胸前那片不断洇开、刺目得让她心碎的血红……
她是被一阵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窸窣声惊醒的。
天光尚未大亮,四周一片灰蒙蒙的。废墟的轮廓在黎明前的晦暗中被描绘得愈发诡异。她惊恐地抬起沉重得像灌了铅的眼皮,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正在不远处翻找着垃圾,绿油油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幽光,警惕地瞥了她这个不速之客一眼,便敏捷地窜入了断墙之后。
不是白非人,也不是守卫。她稍稍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无助。天快亮了,她必须在天完全亮之前找到藏身之处,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她挣扎着站起来,腿脚因为寒冷和蜷缩太久而麻木僵硬。她看了一眼墙头上那个原封不动的点心包,咬咬牙,转身朝着与主堡、西厢都相反的方向,更深地潜入这片废弃的建筑群中。她必须找到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然后再想办法打听大哥哥的消息,或者……找机会逃出这个可怕的鬼山城。
而此刻,在西厢院内,林嬷嬷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凌乱的床铺和墙角那个被扒开的破洞,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沉默地站了许久,最终,缓缓转身,走向院门。有些事,瞒不住了。她必须去禀报。
在鬼山城最高的瞭望塔上,谢采迎风而立,玄色大氅在黎明前的寒风中猎猎作响。他听着手下关于昨夜搜寻无果的禀报,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的目光掠过脚下这座沉睡中的、如同巨兽巢穴般的城寨,最终落在了西厢那片精致的院落方向,又似乎穿透了虚空,望向了更遥远的、黄沙漫天的西方。
“伊吾城……月魂引……”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复杂的弧度,“棋子既然已经动了,那这盘棋……也该开始了。”
他转身,走下塔楼。晨光刺破云层,将他孤峭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粗糙的石阶上,仿佛预示着新一轮暗流汹涌的开始。叶秀秀的意外闯入和逃离,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彻底搅动了鬼山会这潭深水,将所有人都卷向了未知的、充满危险的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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