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县虽小,但美食店不少。千挑万选着撞上同一家,钟蕊觉得这概率不亚于《逐梦演艺圈》入围奥斯卡。
她对Theseus的欣赏从不加掩饰。今天她请他吃饭,本意是借感谢他在剧本解读上的帮助为由头,加深了解。
从前她也约过他几次,不过都被他推脱掉了。
今天他答应得爽快,火锅店也是他选的,到了地方直奔包厢,直到门被推开看到坐在里面的三个人,钟蕊才意识到,今天这顿也是吃不成了的。
江柏舟说“不好意思”,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光明磊落地站在包厢门口,和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
状况之外的柯晖先开口:“两位……前辈?要不要一起?”
江柏舟应得快,“我没什么意见。”
他又转头看了钟蕊一眼,“你呢?”
钟蕊也点头。
服务员又加了两个座,江柏舟坐在于鲤旁边,钟蕊坐在了柯晖身边。
林浔不动声色地把于鲤的椅子往自己的方向靠了靠,然后给柯晖介绍起江柏舟,“你还没见过吧,这位是我们《泪桥》的原作者,Theseus,江柏舟。”
柯晖眼神一亮,站起来特别正式地鞠了个躬:“原来您就是T……哦不,江老师。我是八千岁的开服玩家,能认识您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江柏舟认真地研究着服务员刚刚递过来的菜单,对着眼前的少年扬了扬手,“不用这么客气,叫我Theseus就好。我不是你们演艺圈的人,没那么多古板的规矩。”
话说完,他又翻了翻菜单,“介意我加两个菜吗?”
柯晖忙答应:“请便!”
他又把菜单摊到于鲤眼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于鲤斜着眼看他,小声道:“你来干嘛?”
他语气自然:“来吃饭啊。”
“……”她就多余问。现下的局面是更不好走了,她的消息到底还是没发出去。
加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五个人围着一张圆桌面面相觑,房间里最响的声音莫过于火锅沸腾。
钟蕊说话向来直,她捞起片毛肚,说:“咱们这儿有什么餐桌礼仪是不许说话不许动吗,菜都烫老了,快吃吧。”
柯晖响应她,也往锅里下菜,同时招呼另外三人,“各位前辈,有什么想吃的菜就加,别和我客气。”
林浔端起解腻的花茶喝了两口,江柏舟自然地烫菜,于鲤学他也拈一片吊龙进锅,几秒过去,筷子上移,又是一片空荡荡。
于鲤小时候筷子用得很不好。大人默认一些事小孩生来就会,比如拧毛巾,比如握筷子。她练习自己吃饭时先用勺子,后来用抓勺子的方式抓筷子,小学学了写字,就用握笔的姿势握筷子。
但她握笔的姿势其实也不端正。使用筷子是一件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事,没有图例解释,没有标准教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正确,于鲤也这么认为。所以她夹不起什么东西,那就是那个东西的问题。
这在聚餐里当然吃亏,特别是圆桌转盘。一碟想吃的菜好不容易转到面前,她却夹不起来,心情和看到商场里以玩弄人为乐的娃娃机夹子一样。
大多数时候她赌气不吃,谁问都是保持身材。
一个还没发育的小孩说保持身材,这话只有她听着不像借口。但大家笑笑也就过去,把她的脾气当可爱。
这种场合,只有江柏舟在,才会看破她的较真。
他不多说,也不多做,不会把她夹不起来的菜送到她碗里,也不和别人一起嘲笑她的借口。只偶尔在转盘转的时候多伸手按住,让菜在她面前停留的时间更久。或者在别人都笑她的时候,一本正经,说那我也不吃了,陪你一起保持身材。
然后聚会结束,两个保持身材的小孩手牵着手,跑到小面馆里,热乎乎吃光两大碗牛肉面。
后来她当然也学会怎么用筷子更好更正确,小孩子的模仿天赋一流。
但过去错误的,笨拙的小习惯还残留在她的潜意识里,不经意间就蹦出来,给她的生活添乱。只不过大多时候,她都意识不到。
一顿火锅吃着吃着,总算是有些热闹起来。人身上暖了,心里也活络起来。
柯晖朝在场的人讨教演艺圈的规则,林浔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钟蕊话语尖锐:“你年轻、帅气、有流量有粉丝有资本,演技倒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肯演,总有人夸你好,担心个什么?”
她的嘴和于鲤的嘴是不同类型的锋利。于鲤属于实话太实的纯刻薄,钟蕊属于看不上谁,就主动攻击谁的刺客型。
柯晖年少海外出道,一路走来恶意不少。
对于钟蕊的话,他倒坦然:“二十一在哪里都算年轻,但我的粉丝喜欢的只是十几岁的柯晖。偶像年年都出一-大堆,总有一天,她们会离开我,去找个新的十几岁。爱豆转型是道坎,我演戏也只是想给自己留条新出路。”
“年纪轻轻这么悲观,你还有的选就是好事,别整天焦虑些有的没的。”
钟蕊安慰人的时候语气也不会软,她打心眼里觉得柯晖悲观主义想太多,明明前途光明得要死,非要说得像第二天就失业。
这人年龄焦虑这么重到这种程度。按他的标准,她还没到三十,却只能华丽出演影帝他-妈,职业道路走上偏锋,简直不用活了。
于鲤也跟着说:“是啊,一二代偶像,你的前辈们,都三四十了,发福的发福,秃头的秃头,不也还活着吗,放宽心吧。”
两张淬毒小嘴一顿搅合,柯晖没了“请教”的心思。
他总算明白,今天这场局大家都不想聊太“商业”的话题,于是转向江柏舟:“Theseus,八千岁很快就要上周年庆活动了吧?这次做什么主题,真是桃花源吗?”
江柏舟正拿个漏勺烫牛舌,听到他说话,漫不经心地回:“明天就发第一版预告PV,你看了就知道。我提前剧透是要被策划追杀的,别害我啊。”
桌上的氛围变得轻松许多,连于鲤都跟着笑了两声。钟蕊领头,开始讲起剧组的趣事,柯晖很捧场,林浔于鲤偶尔也插两句。
江柏舟专注看他的菜,好像真是来吃饭的。牛舌烫熟了,他捞出来,问于鲤:“吃吗?”
语气熟稔自然。
于鲤早没动筷子,摇头,“保持身材。”
他一言不发,把漏勺重放回去,也跟着撂了筷子。
一段饭就这么吃到尾声,预料之外的和谐。
大家收拾好东西预备离开,林浔凑近问于鲤:“你没吃两口,要不要再去吃点别的?”
江柏舟接话接得快:“我正好知道一家不错的糖水店,大家都再去吃点饭后甜食?”
钟蕊摆手,“我不吃了。”
柯晖正要开口,被她拉住衣角,轻飘飘一个眼神暗示。
他看了下另一边的三人,果真氛围奇怪。于是他答:“不了,我经纪人还在门外等我。”
林浔一派温和,手搭上于鲤椅背,询问她:“去吗?”
江柏舟冷眼看着那只手。江诗丹顿蓝盘,搭zegna限量袖口,18k金,镶颗不规则小钻。到底谁在说林影帝清心寡欲,他分明既要又要。
他默不作声地在桌下攥住于鲤的手腕,也跟着问句:“去不去?”
于鲤脸色不好,暗暗挣脱了手,借口说:“我上个厕所。”
洗手台的手哗啦啦流着,于鲤站在镜子前出神。
和林浔在一起,其实不是觉得有多亏欠。陈丰年这个死人造的孽凭什么让她来担。
她深知这从来都不是必选项,只是对她来说确实有好处。一来可以气于鲲,二来可以照一照江柏舟的心意,第三……他是个完美的人,尊重她,引导她,在他身上学习“爱”这门课题,她曾以为是明智之举。
但现在她窥见了这份完美之下的裂痕,看到他们之间的天平,在他眼里,原来从来就不平等。
她背后出汗,手心发凉,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
如果还要继续,那她就得忍受现在这种进退两难。
如果不继续。首先,林浔不一定会答应。其次,假如这段扭曲的关系真的顺利结束,那她会和江柏舟在一起么?
会么?兴许他只是觉得和林浔争这件事有乐趣。
薛定谔的盒子里装着一只生死未卜的猫,没打开之前谁都不知道答案,她真的要打开盒子,去直面难题,把摇摆的可能性定成唯一的答案么?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既然她不想知道答案,不要选不就好了吗?
水流停了。于鲤整理好自己。很好。现在她又是个头脑清楚的人了。
她走回包厢,灯光昏暗的门口靠着一个人,正在接电话。她刚张嘴说个“江”字,那人就挂了电话,把头抬起来。
“于鲤前辈,你回来啦。”
她假装自然地回:“是啊。”
包厢门自内推开,真正的江柏舟先走出来,把她的包递给她,“走吧,不想吃东西就回酒店。”
往外出到了门口,江柏舟站在收银台前掏卡要结账,林浔也拿着卡,手伸得比他长,“我来吧。”
收银台后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乐呵呵地说:“不用争了,你俩的弟弟付过了。”
江柏舟皱眉:“弟弟?”
老板指了指柯晖,“你们不是兄弟吗?长挺像的啊。”
江柏舟脸黑下来,“不是。”
老板找补:“哎呀,那是我看走眼了,你们三个小伙儿长得有点像,我还以为是三兄弟呢。”
老板娘跟在一边打哈哈:“这大概就叫帅哥都是相似的吧,哈哈。”
哈哈。林浔跟着笑了两声,江柏舟笑不出来。
他轻飘飘看了身边的柯晖一眼,小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干净透亮,一副不知所措的天真。
南川这个破地方果然触他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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