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请君入瓮
午饭后的空气，沉重得像凝固的铅块。
郁哲彦那句“我出去一趟”，像一根引线，点燃了家里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火药桶。
“我不准！”阎妈妈“霍”地站起来，双眼通红，声音尖锐，“你一步都不许踏出这个家门！”
她像一头护崽的母狮，死死地挡在郁哲彦面前，仿佛只要她站在这里，就能隔绝外面所有的危险。
“姐！我们不能就这么坐着等死！”郁哲彦一夜未眠，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决绝的、近乎悲壮的光，“我必须做点什么！他们图的是钱，总能谈的！我不能让他们明天真的找上门来！”
姥姥放下手中的碗筷，长长地叹了口气：“哲彦，你妈说得对，太危险了。你那些朋友，现在哪个还靠得住？”
郁哲彦的肩膀垮了一下，随即又挺直了。
“靠不住也要去问！我不能让你们跟着我担惊受怕！”他绕开姐姐，从衣架上抓起一件他自认为最“精神”的黑色夹克，又冲回房间，从床垫下摸出他全部的积蓄，胡乱塞进口袋。他检查了一下他那几乎没什么联系人的蓝色小灵通，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小舅！”
阎奕奕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她看着自己的小舅舅，看着他那副想要承担一切却又显得无比笨拙和无助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她知道，陈静警官他们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能让“黑狐”那伙人把注意力集中起来的目标。
小舅舅现在冲出去，正好遂了他们的愿。
可她不能说。
她只能用一种听起来像是被逼到绝境后，孩子气的胡乱分析，来为小舅舅的行动提供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合理性”。
“妈，姥姥……要不……就让小舅去吧。”
“奕奕！”阎妈妈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女儿，她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阎奕奕迎着妈妈的目光，手心紧张得全是汗，但她强迫自己说下去：“我们把他锁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坏人就知道我们怕了。让小舅出去，就……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找朋友聊聊天，离得远远的打听一下，总比我们全家都缩在这里强。”
这番话听起来是那么的天真，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阎妈妈愣住了，她看着女儿故作镇定的脸，又看看一脸决绝的弟弟，堵在胸口的怒火和恐惧，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我……我不管了！”她颓然地坐回沙发上，捂着脸，肩膀微微耸动，“这个家……迟早要被你们给毁了……”
郁哲彦深深地看了外甥女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不忍。他没再多说，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客厅里，只剩下阎妈妈压抑的哭声和姥姥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阎奕奕站在原地，心里默念。
小舅，对不起。
但是，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
下午两点，烈日当头。
郁哲彦像个无头苍蝇，在熟悉的城市里，却找不到任何方向。
他凭着记忆，先去了位于老城区解放路的“狂人迪厅”。那是他们当年最常混迹的地方，震耳欲聋的音乐，五光十色的灯球，还有廉价的啤酒，构成了他青春里最荒唐也最鲜活的一页。
然而，眼前的景象给了他当头一盆冷水。
迪厅那扇画着夸张涂鸦的铁门早已锈迹斑斑，上面贴着一张发黄的、字迹模糊的A4纸：“内部装修，暂停营业”。可透过门缝看进去，里面空空荡荡，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这里显然已经倒闭很久了。
他记忆里那个喧嚣热闹的据点，只剩下一片死寂。
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时代在变，而他仿佛被抛弃在了原地。
他又骑着他那辆半旧的摩托车，凭着记忆去找城南的“黑八台球室”。可到了地方，原来的门脸已经变成了一家“兰州拉面”。刺鼻的油烟味和老板热情的吆喝声，彻底覆盖了过去那股烟草混合着汗水的味道。
他不死心地走进去，问那个正在擦桌子的老板：“老板，问一下，以前这里的台球室呢？”
老板头也不抬：“搬走好几年了！听说是搬到滨河路那边去了，谁知道呢。”
滨河路？那是一个他完全不熟的地方。
郁哲彦感到一阵阵的无力。在这个没有智能手机，没有地图导航的年代，找一个搬迁了的铺子，不亚于大海捞针。他的社会关系网，随着这些旧场所的消失，已经断得七七八八。
最后，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最后一个地方——飞翔网吧。
2006年的网吧，是一个龙蛇混杂的混沌地带。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烟味混合着泡面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呛得他咳嗽了两声。里面光线昏暗，几十台大屁股的CRT显示器发出幽幽的光，映着一张张年轻或迷茫的脸。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还有《反恐精英》里“Fire in the hole!”的嘶吼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交响乐。
他花了五块钱开了个临时卡，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机，登录那个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号。头像列表里，大部分都是灰色的。他试探着给几个还亮着头像的人发去消息。
“在吗？我是阿彦。”
回应寥寥。有的人半天不回，有的人回一句“谁啊？不认识”，就把他拉黑了。
他那点所谓的“江湖地位”，早已在几年的光阴里烟消云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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