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观冲肖黎小腿踹了一脚，黑色的裤腿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马丁鞋印。
——他是真不好受。
“程、程先生，前面有人！”
驾驶位的杜水苏突然颤声喊道。
“他在向我们招手，好像是在求救！”
程观闻言侧头看向前方，无边际的黄沙上一个穿着严实的男人在不停地挥动着双手，烈日高照，头顶帽子的阴影下神色无法辨明，身上并未背包，脸上扣着常用类型的沙漠呼吸器。
杜水苏刚按下面板上的停车键，身后便传来程观的喝声：“别停车！”
“为什么？”杜水苏没法做到见死不救，那些金轮蜘蛛虽被他们甩开了一段距离，但依然在穷追不舍，如果那人撞上，后果显而易见。
前来的肖黎直接越过杜水苏拉开档位，将车辆重新提速。
程观言简意赅：“那人有问题。”
大巴车一骑绝尘，丝毫没有留恋地经过了招手求救的人。杜水苏摇晃的良心痛了一下，连忙去透过侧方的车窗向后方看去，那人在追车。
“他有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杜水苏就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了什么——是枪！
砰砰两声枪响，子弹划过，在高速旋转的轮胎侧面留下一道白痕。
程观向前几步，手撑住台子看向远方，片刻后叹了口气，得出结论：“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趴玻璃上的杜水苏闻言回头，肖黎则看向远方，神色慢慢变得凝重。
“好消息是——”
“我们已经来死亡流沙的边缘，离回归人类社会只差一步之遥。而坏消息，”大巴车急速前进着，而灰蒙的天地一线处恍以为是蜃境的影子渐近，也愈发清楚，那是一列黑压压的车队，上方绿白的旗帜迎风展开，中央赫然是此世界的绿洲标志。“接下来我们可能不是被抓就是要死了。”
*
程观没想到他那条信息这么有用，竟然真能把绿洲的人叫来。暗杀他们几个以防泄露死亡流沙的秘密无需这么大的阵仗，很显然，绿洲执政官对他儿子肖黎还是十分在乎的。
车墙横据眼前，程观抬手按住了肖黎，大巴车终是缓缓停下。
两列士兵军装整齐，统一佩戴军用呼吸器，手上举的是位于研究前沿的OA011型晶能枪，胸前护甲可抵巨型异化生物一击，其行动训练有素，见大巴车主动停下，并未继续前行或攻击意图后，为首的人向后请示，不久，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女人一头红发，气质突出，白皙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睛内敛不失锋利，她停在大巴车门前，礼貌地敲了下门。
程观开了门。
两人对视一眼，女人率先开口道：“你好，我是绿洲中央研究院的院长，李湖岚，研究院收到了您的求救信息，特此前来营救。”
简短的介绍后，李湖岚女士并未等程观回复，视线就停留在了肖黎身上，上下打量道：“小肖先生，半月不见，这是不认识我了？”
肖黎眼中戒备，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面时他心中就莫名不适。他表面语气平静地反问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李湖岚笑笑：“自然。您可是当今绿洲执政官的独生子，现唯一的S级alpha，你小时候我还抽过你的血，剖过你的肉呢。”
肖黎闻言瞳孔微动，眉却皱了起来。
一旁的程观拉过蠢蠢欲动的杜水苏，眼神示意安静。
“失忆了？”李湖岚将碎发随意拨到耳后，“还记得多少？”
肖黎不答反问：“李院长来的目的是什么，一条普通的求救信息可不会请院长亲自前来。”
“嗯？”李湖岚顿了顿，“目的已经说过了啊，小肖先生。”
“你不必同我绕圈子，”肖黎神态平静，并未有丧失记忆后面对熟人的不安，“走到了这儿，我们都已经清楚了这片地方的秘密。”
“秘密？哈哈哈，小肖先生，”李湖岚微晒，“你自然是知道秘密，哦不，应该说你本来就知道这秘密，甚至还要更多。”
车厢内寂静片刻，忽的外面一阵密集的枪声炸响！
是那群金轮小蜘蛛跟上来了。
程观侧头看着。
短短两分钟，在数把晶能枪的扫射下，沙场再次恢复平静，刚刚向他们车招手的男人不知何时来到这里，似乎很疑惑地在同军队的一人交流，士兵拿枪翻动着成堆的尸体，搜集晶核。
李湖岚鼻翼微动，忽然看向了程观，镜片下的眸色沉静，向他伸出了手：“您好，请问您是？”
“嗯？”程观闻声回头，见状简短同她握了下手，“程观，一个城邦的小雀头，您好。”
李湖岚看见了他手指上的伤口，哦了声，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程先生，这里不是一个进行交流的好地方，你们走到这里也很辛苦，不如我们下车，换个地方，大家休息下，再作了解？”
程观顿了下：“李院长应该是诚心邀请？”
“当然，虽然小肖先生现在对我戒心很重，但我也算是他的长辈，你们是他的朋友，陪他走出了死亡流沙，我自然会好好招待。”
但他们其实并无其他选择，外面是戒备严密顷刻间覆灭上百只金轮小蜘蛛的军队，里面是绿洲最权威研究机构的领导者，怕是除肖黎外，他们决不会允许任何人在他们视野外活着逃出死亡流沙。
对于这眼看就要创死剧情的横生枝节，程观内心叹气：“那就麻烦李院长了。”
李湖岚微微一笑：“客气。你们随我到那边车上去，不用担心这辆大巴，会有人替你们保管的。”
说罢，转身下车。
程观正要跟着下车，却被人拉住。他回头一看，与肖黎的视线撞上。
“怎么？”
程观低声问道。
杜水苏见状也停下了脚步，却被程观拍了下肩，示意继续走，他看看前面陌生危险的女人，还是垂头丧气地跟上了。
肖黎盯着程观，眸中暗波翻涌，沉默半晌才道：“你……”
才蹦出一个字，停了。
不远处李湖岚回过头来看他们，程观冲对方笑了下，又等了等，转而颇为无奈道：“小狐狸，你到底要说什么。”
许是此次变故的某种特殊感应，肖黎看着眼前的人，心上似乎长出一个空洞：“……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吧？”
程观一顿，挑眉：“嗯，小朋友这是不想自己去上学？”
“……”
“程观。”语气恨恨的。
程观跳过了那个问题，拍拍小臂上的手示意松手：“快走吧。”
肖黎放手前用力握了下他，几人一行走到一辆越野车前，李湖岚率先上去，在杜水苏一脚踩上车时，安静了许久的肖黎忽然侧头，对程观低声道：“你等着。”
程观没作声，在杜水苏之后上了车。
*
与绿洲外的沙漠城邦在风沙吹磨下沧桑灰扑的建筑不同，绿洲内更像是灾难来临前的城市模样，干净、明亮，车流往来不息，路边的绿植旺盛生长，除因天气炙热，代表性的幕布玻璃摩天大楼被淘汰，其他似乎并没有被灾难侵蚀的痕迹。
杜水苏靠窗看了一路，神色似是有些低落。
副驾驶的李湖岚为他们介绍城内的主要建筑，一路顺利地到达这座城的核心——绿洲中央研究院。
这里是唯一配有直属军队保护的机构，在层层堡垒下车队缓慢前行着，护卫核对了信息，行礼致意，随后开门放行。
这里，连只虫子都难飞出去。
因失忆的缘故，肖黎落地就被自称执政官秘书长的人带走按去做检查，剩下程观和杜水苏被李湖岚暂时安置到院长办公室的会客区域。
程观见杜水苏一直心不在焉，便叫他问道：“想什么呢。”
杜水苏这才把黏在茶桌绿植上视线撕开，喃喃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花，啊，除了仙人掌开的花……这是什么花呢，好漂亮。”
桌上的盆栽被照顾的很好，叶绿花盛，中心一点嫩黄，大片柔软花瓣舒展，洁白无暇。
“这是山茶花。”推门而入的李湖岚恰巧听到了那句问话，答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杜水苏微讶地啊了声。
“这盆山茶花是植物学部门的同事送我的，听说是复原了许久的品种，花朵娇贵，平时也是他们在照料。”李湖岚将水杯推至每个人面前，坐下后看向杜水苏，语气平和，“你喜欢花吗？那正好前几日植物部门又研究除了新品种，他们有一个专门培养花卉的大棚，你想不想参观一下？”
杜水苏闻言，纠结地抿了抿唇：“……可以吗？”
李湖岚点点头，摁住桌台边角的呼叫机：“田助，麻烦你叫植物部门的人来，招待我一位客人参观下花卉大棚。”
“谢谢。”杜水苏没想到人家这么直接，坐得更拘谨了。
“不客气，一点小要求而已。”
十分钟左右，一为名叫桃乐丝的年轻女孩敲门进来，笑容很甜，寒暄几句，带走了杜水苏。
咔哒——
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后。
与此同时，屋内的程观敛起笑意，放下杯子，抬眸看向对面安静沏茶的李湖岚，淡声道：
“李院长，有什么话，直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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