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观在看到家门口那一辆不同寻常的黑车时就有所察觉。
他很庆幸杜水苏已经出门了,否则不知道他现在应该面对一个怎样的局面——肖黎对杜水苏的敌意虽不知从何而来,但他还是能感觉到。
肖黎正在手环界面上操作着什么,程观还没走近,他就若有所感地看向这边,十分自然道:“回来了?”
好像这也是他的家,只因没带钥匙而等着另一个主人到来而已。
程观叹了口气:“这位先生……”
“我叫肖黎。”肖黎关了手环,“你知道是哪两个字。”
“……”程观沉默片刻,“你来干什么?”
“见你。”
肖黎垂着视线看他,黑眸平静,抬手伸向他时程观下意识一躲,随后顿住,有些懊恼地颦眉。
这五年间肖黎身形高大了不少,如果说五年前与他身形相仿的肖黎靠近不会令他有任何防范,那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S级alpha模样的肖黎,举手投足间无意的压迫感都会让同为alpha的程观条件反射地远离。
仿佛自己低了一头似的,这让程观很不爽。
肖黎的手一顿,见他皱眉,解释道:“叶子。”
说罢,像是为证明自己,把从程观发间取下来的小绿叶放在他眼前:“你上午去哪了?”
程观看见那片绿叶,想起来研究院后门装饰的满墙绿色植物,大约是经过那里不小心蹭到的:“研究院。”
说罢,他也没什么故作掩饰的心思了,转身输入指纹开门:“进来坐会儿吗?”
“嗯。”
那片绿叶隐没在口袋里,肖黎随程观走进了这座房屋。
房间不大,但布置温馨,充满生活气息,肖黎看到挂衣架上小一码的外套,留言板上陌生隽秀的字迹,还有冰箱贴上的多人合照,眸色微暗。
“随便坐,”程观掠了眼留言板上杜水苏留下的话,去拿了杯子,“想喝什么?”
“都可以,”桌子上插着白色山茶花的模型,夹层中肖黎扫见了几只针剂,是omega的抑制剂。他自虐般地搜寻着视线中所有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明明已经知道,却还是问道,“你和杜水苏住在一起?”
程观倒着水,随意嗯了声。
“你们订婚了?”
“嗯……嗯?”程观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怀疑自己刚刚幻听了,“谁订婚?”
“你和……”肖黎不想再重复一遍那个名字,抿唇。
程观疑惑:“你听谁说的?”
肖黎见状已经知道答案,不答反问道:“他为什么叫你哥?”
“肖先生是来盘查户口的?”程观喝了口水,揉揉眉心,“好了,人已经见到了,你随意,我要上楼休息了。”
“程观。”
程观脚步顿住,这一声实在太过熟悉,他压下脑海中牵引而出的画面,语气尽量平直坦诚:“肖黎,我们不是一路人。”
“……”
落针可闻的寂静漫延片刻,程观又要抬步,背后才又传来一道声音,很轻:“为什么?”
“……因为我曾经是绿洲执政官的儿子,现在是绿洲的执政官?”
那他这五年的努力又算什么,爱的人的死讯日夜折磨着他,他以为沙漠绿洲的鸿沟分割了他们,于是他站在当时大多数绿洲人的对立面,用五年时间努力填平这道经久难愈的隔阂,经过无数道磨难坎坷,甚至一度众叛亲离……现在,他们仍旧不是一路人?
程观摇头:“不……”
“你当初带杜水苏走,他和你是一路人,因为他是沙漠城邦的人,是吗?”
“不是,他不一样。”程观无法解释。
“不一样?”肖黎声音低哑,几乎是有些尖锐的讽刺意味,“哪里不一样,他是omega?你甚至愿意为掩护他冒险假死。”
“肖黎!”
程观拧眉喝道,眼中含愠意地看向他,“你胡说什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杜水苏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肖黎闭了闭眼,带有血丝的眼随着失控的情绪隐入阴影,半晌,他道:“抱歉。”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被留下的是我,你甚至都没有问过我。”肖黎极力平复声音中的颤动,以至于这些话近似于耳语,“……是我不重要吗?”
这又是一个程观无法解释清楚的问题,他没料想过短短二十多天,肖黎的执念就能有这么深,他更希望肖黎单纯地恨他。树根缩紧了,他胸口闷涩,坦诚道:“不,这是我做错了。但……肖黎,我不是能够永远陪伴你的人。”
“……”又是一阵窒息的沉默,肖黎抬眸看他,程观这时才发现他眼下的那抹疲态的青黑。他缓缓道,“我知道永远是奢求,五年了,你现在陪陪我,不要躲我了,好吗?”
“……”
良久,墙上淘来的旧时代时钟咔哒作响,花型指针对准了下一个数字。
程观身形微动,他抬步,这次不是远离,而是坐到了肖黎身旁,妥协般温声道:“……好。”
一个字的尾音还在口中,他就落入了宽阔的怀里,鼻子灵敏地捕捉到细微的罗勒叶气味,脖颈间一重,压上了温热的触感,紧接着是一阵长久的呼吸,仿若缥缈叹息。
无厘头的线条纠缠拉扯,程观垂眸,少倾,略微迟疑地将手放到眼前人的背上。
*
‘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程观:‘……’
‘你好吵,’程观不耐烦道,‘再呜静音。’
小光球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肖黎果然没说错,你就是一个很残忍的人,呜呜呜……’
‘……’
三分钟后,精神海被呜字刷屏的程观微笑:‘我说差不多行了啊,我最后给你十秒。’
小光球抱着哭出来的大把数据链,难过地像个胖球:‘无情的任务者,你不懂我的痛。呜呼哀哉!我悲有人深情错付,我悲我竟然成了阻拦感情的大反派,我悲剧情垮掉、这个世界又要白干!呜呜呜……’
‘……我都还没难过呢。’
‘因为你没有心!竟然比我这堆数据还要冰冷!’智脑哭得胆肥,大声控诉,‘好可怜的主角啊呜哇哇——’
程观无语:‘……还不因为要完成那破剧情,我总要回去啊,是谁之前还再三警告我不要沉迷的,现在哭得跟发洪水了一样。’
闻言小光球把哭出来的数据链一扔,整个球抖抖,又变成了小巧可爱的球一枚:‘诶对,说起来,我好奇很久了……据调查报告显示,你生前是你所在帝国的顶级罪犯,被流放到混沌,孤身而亡,并无牵挂,就算活过来也是千夫所指继续流浪,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回去啊?’
程观沉默片刻,挑眉:‘总有要回去的原因……’
其实他也记不清了,在混沌中死亡后再睁开眼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去,回到他睁眼前的那个地方。
‘你这是在打击我完成任务的信心,教唆我沉迷于小世界?’程观反问道。
智脑悚然一惊:‘哪、哪有!能量可以乱吸话可不能乱讲!我只是好奇!不许瞎说,你还是要积极完成任务的!’
‘好吧,’程观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那这个世界的剧情结局是什么?’
‘呃……’
‘你不知道?’
‘压缩包里没有,为了减小文件提升传输速度,剧情大纲一般都是根据任务者扮演的角色制定,任务者完成任务就没必要知道后面的剧情了,上个世界不也没有嘛……’
智脑期期艾艾地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所知的剧情已经走到尽头——绿洲沙漠进入和解阶段。
程观想着尹博士那两份全然不同的报告,手敲敲桌子:‘不告诉你。’
智脑:‘……’
‘呵呵,笑死,我也没有很想知道。’小光球冷笑两声,扎进角落里生闷气。
须臾,一条弹幕代替哭声在精神海循环播放:
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你这个冷漠无情的人……
程观淡然打开操作面板,点开静音。
‘……’
世界安静了。
次日,城市遗迹咖啡馆。
炽热阳光高照,行人伴着热潮推门而入,消解于咖啡馆的幽幽冷气,铁门反射的光芒在代表城市文明的金属工艺品上一闪而过,仿佛那个时代从历史长河中再次重现一瞬。
“程先生,你好啊,”坐在咖啡馆一角的女生向程观挥了挥手,如同昨日研究院那短暂的相见,“没想到你会同意我的邀约,真是荣幸。”
程观在桃乐丝对面坐下:“我也没想到绿洲竟然还会有人记得我,桃乐丝小姐,很高兴再见面。”
“哈哈,要说记得你,那可不止我一个呢,”桃乐丝一双圆眼弯了起来,她身上还带着初出茅庐的学院气,鲜嫩蓬勃,“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沙漠,难得见到一个属于沙漠的熟人,所以那天冒昧和楼上的你打招呼,这里确实不错,和平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后面会有更多绿洲的人来到这里,越来越多。”
程观看到她眼中隐藏的黯然:“你不希望这样吗?”
“当然不是,理想永远是美好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桃乐丝搅弄着咖啡,阳光在她脸上投下美好的阴影,“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当现状愈发如大众所期待那样时,我心中那片象征着危机的阴影就会增大,杞人忧天也好,池鱼之虑也罢,拥有相同想法的不止我一个人,”
桃乐丝缓缓叙述着:“当年流沙晶核计划被封存是正确的吗?……或许是的,我们没有剥夺任何人生命的权利,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被迫牺牲了,这是人性的进步……可这也意味着我们面对沙漠,目前没有了任何应对的手段,电车没有停下,我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到来,应对它的方法同样不知什么时候到来。”
“这很可怕,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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