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笼中雀》

日暮月明,天色已晚,宫人纷纷挂上了灯笼,点亮这偌大皇宫。

朦胧中,程观感到手脚受缚,锁链作响,他眼皮下的眼珠转动,却始终无法彻底苏醒,只能任由他人动作。

片刻,他的下颌被掐住,一颗小小的药丸抵入喉中,强迫咽下。

意识再度坠进黏腻黑暗,不知过了多久,程观才幽幽转醒,身下是冷硬地面,面前是漆黑铁笼。

这笼子对原主来说,还挺熟悉的。

数年前,他在得知师傅因楚灵泽而死后,晚膳时藏下一只筷子,花了一晚上磨尖,藏入袖中,想次日借机刺入楚灵泽喉中。

结果自然失败了,他手劲太小,动作太慢,筷子尖只划过了楚灵泽的脖子,留下一道血痕。

可惜。

刺杀失败的他被侍卫绑起,楚灵泽大怒,自此之后,折磨他的手段愈发变本加厉。

这个笼子便是手段之一,他在楚灵泽身边作伴读的那段时间,行为举止如不合意——或是他哪一眼没看楚灵泽,或是他同哪位侍从多说了一句话,他都会被关入这个笼子,饿个两三天,直至他低头认错。

这样的折磨,等到他暗中寻机向高帝举荐自己,入朝为官后才减轻了不少。

程观四肢软绵无力,大抵是那颗药丸的缘故,他靠着笼子缓缓坐起,胸口滞涩,急促喘息两声后,迟钝地感受到来自五脏六腑的疼痛。

他能约莫猜出时间了。

现在是当天晚上酉时末,他该喝药了。

冰冷的铁链紧贴他的手腕脚骨,程观垂眸,头脑难以聚神。

——这样一个世界,这样一个身份,看得出系统很想消灭他这个异端了。

几息后,密室传来开门的声响,脚步渐近,已知来人的程观懒得抬眼,目光停留在地板上。

“阿观。”

楚灵泽温声喊他。程观一动不动。

但这并不影响楚灵泽开始追忆过去,轻笑着:“这笼子可是许久未用上了,不知阿观还记得上一次在这是什么时候吗?”

“……”

“是七年前,也是一个你要逃离我的日子,背着我去向那个老头投诚,入朝为他奔波卖命……这么多年,阿观还是没长教训。”

“这次我是不是要把那只雀鸟纹到你的脸上,你日日瞧着它,才会记住啊……”楚灵泽微微低头,俯视着笼中的人,“嗯?阿观,纹在那边好呢……右边还是左边?”

“……”

程观无言。

楚灵泽缓缓收了笑意,抬手,一根细鞭挑起了程观的下颌:“你不认错吗,阿观。”

程观体内的毒素复苏作祟,此刻正疼得眼黑,闻言简直要气笑,他也不再顾及什么人设ooc了,扬眼嗤了一声:

“畜生。”

细鞭那段的手一紧,楚灵泽眼眸暗下去:“你说什么?”

程观脸色苍白,懒得浪费力气骂第二遍:“滚。”

“……”

系统突然发声:‘ooc警告……’

‘你也滚。’

‘……’

程观直接开了静音模式,耳不听心不烦。

密室后方倏地传来咚咚响声,隐约透来几声急切的:“殿下,殿下……”

楚灵泽皱了下眉,撂下一句“你等着。”后,细鞭随意一扔,转身离开了密室。

一豆烛火受风而动,忽暗须臾,又悠然亮起。

程观额头抵住膝盖,安静地闭上了眼。

*

一列卫兵手持杖棍,打破了入夜皇宫的宁和。

景孝宫门前侍卫看到来势汹汹的人,一惊,后撤一步握住刀柄:“你们要作甚?”

东宫卫兵立住,守门的一瞧,竟看见了走来的太子殿下,他慌忙行礼:“见过……”

岂料楚怀世看都不看一眼,下令道:“不必多费口舌,闯。”

东宫卫兵齐喝一声,竖棍径直撞向宫门!

砰——

守门的人被这阵仗唬了一跳,想拦的就地受了一棍,被甩到地上。

砰——

又是几下硬撞,宫门后足一尺宽的木栅生生裂开了数条缝,最后咔嚓一响,木栅断裂,宫门轰然大开!

宫人惊惶不已,一位公公想上前交涉却被卫兵杖棍拦住:“殿下……”

楚怀世目光扫过前院:“搜。”

“是。”

四名卫兵留下,跟在太子身后,剩下的立刻四散,搜寻各个房间。

“殿下您这是要干甚!”掌事拦不住,亦无法近身,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您这是擅闯别宫啊!”

楚怀世越过前厅来到后院,目光立刻落在正殿门口——楚灵泽正匆忙走出,抬眼看向了他:

“太子如此大阵仗,是有何要事与我相议?”

“无事相议,孤是来替父皇教训你的。”

楚怀世几步走来,神色沉沉,下令道:

“三皇子顽劣刁蛮,私自扣押朝廷命官,枉顾国法,就地捉拿。”

楚灵泽不羁一笑:“哦?你哪只眼看见我私扣朝廷命官——”

话音未尽,楚灵泽后背被杖棍猛地一压,他登时侧头看向卫兵,语气危险:“你们敢动我?”

“大胆!这可是三皇子殿下!”楚灵泽身旁公公扬眉厉喝。

卫兵不发一言,杖棍压得力度恰好,宫内拔刀的侍卫都被卫兵用杖棍打落后制住。

楚怀世径直掠过他,踏入殿内,视线迅速搜寻一圈,锁定了有移动痕迹的书架。

书架推动,其后墙壁果然中空,楚怀世没有时间再寻找什么机关,抽过柜上展示的弯刀,手上青筋绷起,一刀劈上出裂痕后猛地将其踹碎!

木渣四溅。

密室烛光晃动,漆黑铁笼森冷伫立,关着寂然不动的人。

锁被粗鲁劈开,楚怀世眸中晦涩,轻声喊了句:“程观。”

“……”

没有回应。

楚怀世立刻弯腰抱起他,摸过怀中人的脉后,看到了他嘴角和手上的血,果断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楚怀世,那是我的——”

殿门前的楚灵泽挣扎起身,话音在视线触及斑驳黑血后猛地一滞。

“他怎么……”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想要看清,但人已匆匆擦过。

“阿观!”楚灵泽一动却被身前身后杖棍压制得更紧。

“殿下,”前厅中的卫兵上前来报,“郎中到了,在宫外马车上。”

楚怀世嗯一声:“收队回宫。”

“……”

意识浮沉间,程观的耳边像是隔一层薄膜,隐约透来人声,他眉间紧蹙,喉中腥甜黏腻不散,吞咽不下。

楚怀世肩上一紧,怀中人的手松松抓了下他的外襟,细微挣扎着,想要蜷起或是遮挡什么。他走出了宫门,垂眸低声问着:

“怎么?”

程观痛苦地唔一声,尽量弓起身侧头:“咳、咳……”

他终是拦不住地咳呛起来,大片血液涌出,染红了两人的衣服。

“没事,没事,不用忍……”

楚怀世安抚着人跨上马车,郎中登时迎上,刺针封穴。

绢布拭过他下巴的血,一颗散着苦意的药丸抵上程观唇间。这熟悉触感令刚被强塞过药丸的程观心生抵触,偏头想要避开,却被人轻易箍住下颌,药丸不分言说地抵进,他反抗不得,便咬上那截手指,牙齿磕着骨节,用了狠劲,一下出了血。

那截手指的主人却并不在意,确认药丸服下后,另一只手撩起他额上汗湿的发丝,慢慢抚着脸侧,像是在摩挲着那颗沉香檀木珠。

体内撕心裂肺的疼痛渐渐与程观脱离,他已分不清他这是要好还是要死了,现在这个系统不可能为他申请强制脱离,他要是死在这里,就真的死了。

屈于脆弱躯体中的灵魂奄奄一息,与似曾相识的漆黑虚无仅一线之隔,受无形牵引地要再次弥散。

他耗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什么。

*

在回东宫的短短路程中,楚怀世看着怀里的人几次近乎失去了呼吸。下车时,若不是他敏锐耳力还能捕捉到那胸膛下的微弱心跳,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积蓄体内的毒素第二次扩散,在经历之前长时间的压制后,它只会发作得愈发猛烈。

郎中为人施完针后勉强留住了一丝生机,紧接着束手无策地一跪,似乎已经宣判了不久之后的死讯。

这人生死,此时单看天意。

天意。

楚怀世坐在塌边,看着塌上又一次昏迷不醒的人,情绪晦暗不明。

如果天意当真公正的话,为何还要让受了这么多苦的人数次经历病痛折磨,生死垂危?

他本不信。可到如今,预感成真,楚怀世可以从任何想要带走他的人手中将人抢回,却独独拦不住死亡的步伐。

一切权势富贵都黯然失色,走投无路的人沉入绝望中,唯一希冀便只能寄托于这虚无缥缈的、可恨的天意。

楚怀世低下头,在那苍白指节落下微不可感的一吻。

那双凤眸沉寂,仿佛满堂神佛下虔诚跪拜的信徒,心中想着。

这是他的劫数。

自从遇见这个人,他的底线退了又退,这人用自己的生死套牢他的心,让他每一次心跳都牵系于他之身,共享痛苦。

而现下——

楚怀世轻轻摸过那耳垂上的红珠。

他心甘情愿去以命易命,哪怕十年换一年,用尽寿数福泽,也要换来这个人睁开眼,像曾经那样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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