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跑后排坐着去了?”丁雨桐拉着苏凉,在前门这样问了句,向后门走来。
谢颂没了话音,转头收拾书本。
“等会儿。”
程观对丁雨桐他们说了句的空隙,旁边的人就已经站起身,要走出教室。
他顿了顿,还是没伸手拦。
虽然他能感到谢颂对他的那点特殊,但其实谢颂的防备心很重。
甚至因为那点特殊,这些对他的防备会更谨慎。
丁雨桐一到后门,差点正好和出来的人撞上,她急忙刹车,一抬头就碰上张冷酷俊脸,嘴上还喊卡着半句:“观,晚上要不要——”
高她两头的男生淡淡瞥她一眼,隔着道清风同她擦过。
丁雨桐两只杏眼眨眨,那道看似不经意的视线扫过,她心头不禁一滞,感觉身上似乎冷了冷。
“姐,奶茶,你还是要七分糖加椰冻对吗。”后面的苏凉低头点着手机,心知丁雨桐喜好就随口一问,接着探头后门问道,“程程你要喝点什么?”
程观没打算收拾东西,随手拿了本习题册起身:“嗯……百香果茶吧。”
“少糖?”
“对。”程观走出来,“一会儿顺路去面馆,我的外套落在那儿了。”
“好。”
苏凉点完了单,程观则注意到发呆的丁雨桐,喊了声:“雨桐?”
丁雨桐这才回神:“……啊,哦哦,走。”
她本来还想问程观怎么和谢颂坐在一起,现在却莫名不敢开口了。
果然。
丁雨桐悻悻收了念头:那云里雾里的传闻还是有点实料为基础。
这个人……真的可怕。
三人是别墅区的邻家,取完外套后三人便一同坐车回家。
丁雨桐一路上总时不时犹犹豫豫地看程观一眼,欲言又止,叽叽喳喳活跃气氛的变成了苏凉,最后到了程观家大门前,车子停下,程观起身下车时,忽地感到袖上传来一阵轻柔的拉力。
程观回头,看到丁雨桐收手,言辞闪烁:
“那个,观啊……”
“什么事?”
“你小心点那谁,”丁雨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醒程观,“谢颂。”
程观挑下眉,不置可否地应一声,下了车。
程观家里父母这段时间在国外出差,偌大的房子晚上只有程观和负责餐食和卫生的阿姨。
手机上的班群和年级群到了晚上愈发热闹,叮叮咚咚,程观便开了免打扰,他吃了饭,洗完澡,打开一看发现竟有一个顾连云的未接来电。
而聊天软件里也躺着顾连云的几条消息——
顾连云:我妈喊你过来我们家吃饭。
三分钟后。
顾连云:?
顾连云:你是不是故意不接的。
十分钟后。
顾连云:爱来不来。
程观看到这些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他随意擦着头发,回了句:
刚看到,已经吃过饭了,替我谢谢顾姨好意。
他发完消息,就听到有人敲门,是阿姨来给他送洗好的草莓,他接过道谢,阿姨说着:
“怎么听你鼻音有点重?别是着凉了。”
程观摇下头,没太在意:“有吗,可能是有些干,我喝口水就行。”
阿姨见他这样说,也没多管,叮嘱了句吹干头发再睡,便走了。
程观把毛巾盖到还带着潮意的头发,咬着草莓,再看手机时,顾连云果然没回他消息,转而到班群说话,约人打游戏。
明明可以私聊的事,顾连云偏偏到群里艾特人,像是有意做给谁看似的。
嘴里草莓漫延着清甜,程观才懒得理某位小学生的脾气,他点开群聊信息,目光落到了那个备注谢颂的头像。
一无所有的账号,连头像都是顺手拍的天空,蓝黑色的云中露出半透明的月牙。
染着红色汁水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抽张纸擦净后,发出了好友申请。
没指望那人能迅速回应,程观放下手机,去浴室吹了头发。
*
狭窄的筒子楼中,不知谁家的狗叫了起来,惹起邻里上下一片咒骂。
一张老旧的桌上,手机屏幕幽幽亮起,快被淘汰的机型信号很差,迟钝地收到一条信息。
谢颂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那根竹签划得有些深,手心不停地流血滴得哪里都是,不太方便,不然谢颂是不会管的。
他从旧衣服上撕下块布绑上,先止住了血,随后再慢慢擦着顺流到手臂的血。
还好划的是左手。谢颂还能把明天的作业写完。
其他作业都很清楚,除了最后一节生物课,老师拖堂讲得那几句,他没能记住。
不过班群中学委会发每日作业总结的公告,于是谢颂在凌晨的时候拿起了手机,打算看眼生物作业。
漆黑狭小的房间中,只一台电压不稳的台灯微弱亮着,时不时轻闪下。桌前的人一手执笔,视线落到屏幕上,愣了许久。
手机压着谢颂手心的伤口,明晃晃地显示着一条验证信息。
砰——
有人摔门而进,在外面容纳不下一张沙发的客厅,暴躁的喘息在寂静黑夜中断续,接下来就是预料中的打砸声。
那扇薄薄木板根本遮挡不住任何声音。
有邻居被吵醒,骂骂咧咧的脏污话语从窗外传来。
谢颂早把客厅的重要物品藏起来,随他砸,反正那人也是有分寸的,每次发病都把自己拘在客厅,尽量不动其他。
他再次摁亮了手机屏幕,掠过小红点,进群看完公告,开始写最后一科。
除了笔尖的速度慢了下来,谢颂没有任何异常地按照他平时水准完成作业,在临近三点时上床睡觉。
翌日。
第一节课结束后,前排的位置还是空的。
谢颂视线习惯的方向落了空,他看到下课的老师俯身问着顾连云什么,指了指空着的位置。
顾连云靠着椅子,抬头回了句,老师点点头抱书离开了。
班上的所有人——包括老师,在不知道程观行踪时,似乎想到的第一个能问的人就是顾连云。
这样不经意流露出的默认的亲密,对有心人来说,格外刺眼。
谢颂垂眸,看着旁边的桌面。
不知程观是忘了还是怎么,他的东西没有收回去,还放在这张桌子上,水杯、书本、稿纸、笔,像是前排那个位置的翻版,原本体验期限只有一下午,却因主人不在而意外延长。
稿纸上的简笔小猫生动活泼,是程观用那支笔画了一节课的。
而那只笔,谢颂也记得,是顾连云用过的。
下节课的铃声响了。
数学的课节奏紧锣密鼓,谢颂的思绪却还粘滞在昨天下午。
那一下午,他其实并没有能多看程观几眼,甚至相比平时还少了些,因为太近,他一侧头,视线稍有偏移,对方都会注意到。
他担心那潜藏渊底的罪恶念头被窥出分毫。
除了那些他注意过的属于程观的小习惯在他身边展现时,谢颂会忍不住偷瞄一眼。其余时刻,他都在目不斜视地,只默默感受身旁人的呼吸和体温。
“咳!”
台上的数学老师狠狠咳了声,惊醒了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学生们,他敲敲黑板:“都给我醒醒啊,到重点了!”
学生们勉力睁眼,应答声有气无力:“好——”
“看这儿,这里要怎么变化,用什么公式?……”
后排的谢颂忽地感到一道熟悉的气息。
他心尖微动,下意识侧头,脑海中的人影蓦然闯入他的视线。
程观带着口罩出现在后门,对上谢颂的目光,恹恹的眉眼弯了弯,眼底水亮,细碎闪着微光,抬手小幅度晃了下。
他悄声走进教室,就近坐在了谢颂旁边。
程观今早睡过了头。
可能昨天的空调的确吹凉,他昏沉地睡着,闹铃也没叫醒他,载着丁雨桐他们的车来时,阿姨便托词说生病了晚些到。
等程观醒来时,鼻音更重,人也没什么精神头,阿姨量了体温,有些低烧。
程观吃过药,倒也没太难受,想了想,还是为某个没回他的人来了学校。
数学老师继续讲着课,程观扯过一张稿纸,写着几句解释的话:
有点感冒,来晚了,先在这儿坐坐可以吗
程观将纸推到谢颂的桌上,见人似乎在走神,就轻声喊了下:“谢颂。”
声音隔着口罩,闷闷的,撞到人心上。
谢颂眼睫一动,垂眼看到纸上漂亮的字迹,在感冒二字上停留,嗯了声。
他刻意没有回写,那张纸条就这样留在了他桌上。
旁边的人窸窣趴下,安静许久,谢颂再看时,程观已经闭着眼,呼吸清浅地睡着了。
睡梦中的人微微皱起眉,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谢颂见状,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抬臂,粗糙绑着布条的手凑近,尽量不触碰到那块皮肤,勾下了闷住呼吸的口罩一边。
另一边被程观压着,谢颂不好动他,只能压下翘起的口罩,让新鲜空气涌入。
皱起的眉慢慢松开,人陷入了深眠,下课铃都没能惊醒他。
这个位置的体验期限又延长了。
谢颂的视线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放在这人身上。
他可以看清眼前人的纤长睫毛和鼻尖上的细小汗珠,随每次呼吸轻轻起伏,近得像一场独属他的白日幻梦。
“诶,我跟你说昨天……好不好笑?!哈哈哈哈!”有个嘹亮嗓门的男生向这边走来,扯着人大咧咧的,忽地感觉背后一凉。
他扭头,对上一道漆黑视线,声音渐渐小下去,赶紧拉着朋友走出了后门。
教室中的吵闹远离这片空气,谢颂手指蜷缩了下,握紧了手心处的丑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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