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送死?
他们是在怪他自作主张来到玉州城吗?还是怪他不听话,给玉州都督当走狗?
离烛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咬着牙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为什么?”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直直盯着离奶奶的眼睛,势必要她解释清楚。
离奶奶沟壑丛生的眼尾落下一滴泪,朝离烛笑:“小火苗你别哭了......”
张瘸子在一旁颤着身体抽泣了一下,继续道:“我们不是故意骗你的。”
离奶奶话音缓了缓,停了又停,像是在忍受身体的疼痛,再出声,音色有些暗沉:“我们石头村的人天生血液也跟别处的人不同,我们血液里啊,天然地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
她话语虚弱却带着莫名平和,像是小时候给离烛讲故事那般,继续朝他讲道:“上天赐予我们特殊的血脉,就是为了防止有一天铸阴兽出事,无法守护整个玉州府的时候,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石头村的村民站出来的时候......”
她说着,看向离烛,眼里含着泪,朝他慈祥地笑道:“就是像现在这样......”她朝离烛宽慰道:“是时候该我们站出来了,小火苗,你不要伤心,这是属于我们的命运。”
离烛愣愣抬头看她,他一直知道他们石头村的人身体有些不寻常,就像是他自己,明明是人类的身体,却能够很好地进行魔气的修炼,但他却从来不曾听说过这个缘由。
“不!不要!”离烛反应过来,不住地摇头,手指用力地抓在圆台上。
张瘸子见他双眼含泪,神情悲切,叹了口气,撑着力气劝他:“你不要伤心,我们都是早就有这个心理打算的。”
周围村民闻言,皆是哑着嗓子附和。
此时阵法已经过半,他们都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模样,为了不想让离烛伤心,还都是同时提起精神劝慰他。
沈芝白视线一一看向这些血肉模糊的村民,见他们脸上毫无悲愤之情,皆是一脸宽慰与洒脱,有些唏嘘,忍不住向墨笙符发问:“师兄,他们都不怕死吗?”
墨笙符转眼看他:“不是不怕,只是他们觉得死得值当。”
墨笙符罕见地有些迟疑,他本该早就出声戳破都督为这些村民编造的谎言,但是看到村民脸上神情,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若是此时是以小师弟生命做威胁,想必他也会和这些村民的选择一样。
即使知晓真相,但也来不及阻止,那又何必戳破他们都美梦,让这些村民含恨而死呢?
“值当什么?”江玄灵倏忽上前,手中幻化出的剑直直指向都督,抬起下巴冷冷道:“你想要这阵法大成?那可真是痴心妄想了。”
他本就看离烛不顺眼,也根本不思虑他会不会伤心,离烛已然入魔,何必担心一个魔物如何?
在江玄灵的形式逻辑里,只有正邪两道,是非对错。
江玄灵一剑向下,狠狠刺向都督,冷笑道:“自寻死路。”
都督愕然抬头,还没反应,就被一剑从颈后葱上而下贯穿,猛地瞪大眼睛,鲜血喷涌而出,他抽搐了几下,想张开口说话,却只能大口大口的吐血,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江玄灵你疯了?!”墨笙符大惊,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杀死了都督,“他是凡人,我们不该出手的。”
江玄灵缓缓拔出长剑,见剑上染上红白脏污,啧了一声,手指一弹,长剑便干净如初。
“他既已与魔族勾结,又企图用邪术获取铸阴兽的血脉,待这个阵法完成,他就不再是人了。”江玄灵轻启薄唇,微微蹙眉道:“那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何不趁他虚弱无力趁早杀了他,省的费力气。”
墨笙符一滞,他说的也没错,是自己这时候思绪动荡,反而没有认清形势。
沈芝白听到他这话,忍不住看向法阵里的村民。
“都督……”村民们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在都督倒下的时候却突然浑身一颤,圆台处的血色光晕蓦然变暗,捂着心脏呼吸急促地睁开眼睛。
“为何要杀了都督?都督死了,谁人还能护住玉州府?”张瘸子神色悲痛,竟直直从圆台上跌落下来,朝前伸手,想要爬到都督身旁。
“你真以为这个所谓的都督是好心想保护玉州府?”江玄灵冷嗤一声,笑道:“他不过是想要自己不劳而获,长寿无疆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离烛抬眸定定看他。
“能有什么意思?”江玄灵有些不耐烦,瞥了眼他道:“难道乌青华就没告诉过你,这个阵法是以铸阴兽为祭,谋划它的血脉力量吗?”
离烛一怔,转头去看乌青华。
乌青华耸了耸肩,无辜道:“关我什么事情,你又没问我。”
他见离烛神情有些不对,咳嗽一声接着道:“他说的没错。”
乌青华后知后觉自己有些过分的看戏了,竟然都没阻止江玄灵动手,这下离烛可不是要生气,明明答应他让他自己动手的。
“杀了就杀了,他替你动手,你也力气了不是?”离烛自己没本事阻止,这时候也怪不了他,乌青华眼珠转了一下,想清楚了来龙去脉,这时候也不慌了,坦然和离烛对视。
离奶奶闻言,嗓子长长呜咽一声,竟直直倒下去。
“奶奶!”离烛慌不迭地接住她,想朝她输送术法。
“火苗儿......”离奶奶止住他的手,朝他不住地叮嘱:“快......快去救铸阴兽,这是我们的使命啊......”
离奶奶手下紧紧抓住离烛的胳膊,虚弱不堪地忍不住合眼,呢喃道:“你......你快将我抬到铸阴兽旁边,将我的血都给它,我的血......可以救......”
她话音没说完,手下却倏然一松。
“奶奶......”离烛小心地晃了晃她,面上有些茫然,盯着她的鼻息静了几瞬,才愣愣抬头看向张瘸子:“张......张叔......”
“奶奶她......”离烛对上张叔的视线才猛然落泪,朝他确认:“奶奶她怎么了?”
张瘸子双目浑浊,趴在一旁浑浑噩噩,吐出一口血,咧嘴朝他苦笑:“对不起,离烛,我没想到......都督竟会伤害铸阴兽,你奶奶她......”
“离烛......对不起......”张瘸子懊恼地双手捶地,嚎啕大哭,朝他不住地道歉。
“张叔。”离烛轻轻开口:“奶奶说她要救铸阴兽。”
张瘸子闻言睁着血红的眼睛看他,神情有些恍惚:“她自己都没了,还能怎么救......怎么救......”
“奶奶说她的血可以,我的血是不是也可以。”四周的声音一空,离烛觉得他现在反而冷静地很,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奶奶,轻声问:“我也能救它的,对吧?”
张瘸子恍恍惚惚的点头:“对的对的,离奶奶和你身上的血脉是我们村子里最纯净的,她能救,你也能救的......”
他说完,瞳孔涣散,也软软地趴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离烛转头看了眼,圆台周围的村民,他们都没了声息,静静地倒在了房内。
离烛默了一瞬,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铸阴兽。
“离烛?!”
“离烛!”
乌青华蹙眉看他,分外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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