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你们这段日子的艰辛,朝廷都知道,这位是朝廷派来协助咱铁树村解决土地问题的司农司丞,应照眠大人……”
“大家有什么疑惑,可以向应大人请教。”
县丞李承辉简单明了地向村民们介绍了一番,便往旁边一站,把村民们的热情引向新来的官身上。
应照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村民们包围了。
“大人啊,我们的种子腐烂了啊……”
“田地什么时候能种粮食啊……”
“你们给的药水没用啊……”
“你们到底研究出法子来没有啊?我们一直吃官府给的口粮不是办法啊……”
“大人啊……”
“大人,到底怎么办啊……”
“别,别急……安静……”应照眠连连后退,头往后仰,鼻中嗅着各种污浊的气味令他倍感不适,俊颜渐渐变得难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县衙的人在一旁观看,完全没有要去解救这年轻的京官的意思。
陶真晓双手抱胸,倚在一家宅子的墙壁上,悠哉地望着窘迫的年轻官员。
司农司丞?
多大的官?
行不行啊?
他看着稚嫩,不像是玩泥巴的官,倒像是舞笔弄墨的。
“大家安静,听我说……”应照眠声音拔高,双手挡在身前,努力与村民们保持距离,脸色转冷。
大家倒也没逼太紧,见状渐渐安静下来,直勾勾地盯着这新来的官,看他能给出什么说法来。
应照眠缓了口气,扯着嗓子道:“我理解大家的处境,但请大家先别急,听我说……本官是司农丞,非农师……就是说,我来是了解这里的土地情况,对土地研究并无经验,恐不能为……”
他本想说明情况,叫大家不要误会,但这话一出激起更多的民怨,自寻死路。
“什么?你不是来办事的?”
“那你干什么来了!”
“来看我们喝西北风啊!”
“浪费我们的时间!”
“难怪看你一副公子哥的样,敢情就是个纨绔!”
“太过分了!”
这回村民们不只是动口了,还动上了手,应照眠被推搡拉扯,好几次差点摔倒。
感受闷热中带着泥土的臭味包围自己,还碰触自己,应照眠一脸嫌弃,怒气也上来了:“好好说话别动……住手你们住手!刁民刁民!李大人……”
看应照眠被围攻,牙洲县衙的人这才过来解围。
“走开走开!”
“别挤别挤,再挤土地也不会好……”
“大家稍安勿躁,冷静冷静,听我说,听我说……”
县丞李承辉耐着性子温和地劝导村民,挤到衣裳变皱脸色也臭的司农司丞身边。
“李大人,你们太过分了,啊,没好事就别叫我们来,浪费大家时间。”
“这纨绔什么官来着?他能干什么?来看我们吃黄土喝风吗?”
“朝廷是不是敷衍我们啊?不想管为何把我们安排到这里来,太过分了!”
村民发泄了一通,没耐心听官府的人废话,骂骂咧咧地离去了。
“各位,各位听我说……”望着离去村民的背影,李承辉也是一脸无奈,甚感心累。
他来铁树村一趟可不容易,爬山,乘马车,一路颠簸,谁想来这里受罪啊。
“唉……”李承辉转身看整理衣裳的司农司丞大人,向来温和的眼睛里不经意的露出不满,“应大人,你刚才的说辞有些不妥……”
应照眠不服气:“怎么不妥?我实话实说而已,本官的职责非解决土患,那是农师的职责,本官不屑撒谎,虚情假意哄人,是他们心态脆弱,承受能力差。”
他这个司农司丞,正五品,职责是协司农卿和少卿管理农耕之事,本来就不是研究泥土的。
再说得明白点,司农司丞有四名,他在司里主要负责日常公务,管理官家的租税,官奴的分配等事务。
这次外派,他就是来了解当地农耕情况,及时向司农司报告,这活儿原本由当地县衙做,但效率慢。
陛下关心天下农耕,下令司农司不得怠慢,司农司便派人前往各地监督、协助农耕顺利进行。
说白了,应照眠来这儿主要是起到督促、通讯、记录的作用。
李承辉沉默地看着这年轻气盛的公子半晌,想到以后少不得跟这家伙往来共事,终是忍不住骂道:“天真。”
都被下派到这里来了,这家伙还想着置身之外,计较什么活不是他的份内事,什么事他不用管,是真傻还是装傻?
“你……哼!”应照眠双手甩至身后,昂首挺胸,一脸清高、孤傲,“我明了,官场潜规则嘛,刚才你以邻为壑,不就是给我下马威吗?这儿山高皇帝远,我也就只能委曲求全。”
委曲求全?
说得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
李承辉眼角抽搐,想骂人,因心累而懒得说话。
“噗~”旁边府衙的人忍不住嗤笑,看着这司农司丞大人充满欢乐。
应照眠瞥了嘲笑自己的小吏一眼,俊颜因气恼而涨红:“哼!”
看他们人高马大的,他无可奈何,只能自己闷着。
李承辉也懒得费口舌劝人,他相信过不久这位司农丞大人自会想明白的。
他对应照眠道:“应大人,咱们去看看吧。”
来都来了,差事还是得办。
应照眠倒也不是娇气公子哥,既然来了,自是得好好当差,回县丞道:“劳烦李大人助我一臂之力了。”
他初来乍到,一无所知,还是得仰仗当地的官。
“请。”李承辉不多话,带应照眠向不远处毫无绿色的一块块田地走去。
应照眠跟着李承辉走,目光扫过四周,见周围还有一些人在观望着他们。
一座宅子下,有个小姑娘弯着眼带笑望着自己,那双手抱胸的姿势明显露出一点不羁之气。
他可是看出来了,那小姑娘轻视自己,她也以为自己是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吧。
应照眠一开始很生气,这会儿望着村民们那懵懂、带着希望和失望混杂的表情的脸庞,观察着村中各种景象,他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仔细想想,便释怀了。
乡下人没见识,见到一个生得好的从京城来的人就认为是娇生惯养的,真正娇生惯养的贵子,他们哪有机会见识到啊。
望着新来的司农司官员和牙洲县衙众人前往田地的身影,陶真晓心中所想的可不是应照眠认为的。
她并不认为这新来的官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看他的气质挺多是个出身比平民好的读书人,刚才他的表现,也证明了她的猜测没错。
要真晓前世的话说,应照眠是个体制内的还算高级的文职公务员,虽然管着农耕事务,但没做过有关农耕的体力活。
现在,他就是被下乡了。
也不知道是司农司想要栽培他,派他来乡下历练刷经历的,还是他得罪了人,被贬到这里来的。
看这司农司丞的表现,想必司农司现在对铁树村的田地问题,并没什么有效的应对之法,真晓跟村民一样很失望。
真晓找到在附近溜达的弟弟,姐弟俩便回家去了。
一座房子拐角处,楚同朝主仆走出来,往森林中走去。
乔昕脸上克制不住笑意:“公子,应公子好像有点迷糊了,山里人都瞧……不信任他……。”
楚同朝不看手下一眼,目视前方:“人经历过挫折有利于成长,谁没被人瞧不起过?就连当今……牙洲卫所武库兵曹参军都被瞧不起过,吃吃教训,长长记性,才叫历练嘛。”
“司农司真的只遣应公子一人来此?”乔昕边说边抬臂挥舞,以掌为刀,砍下拦住去路的树枝。
他左手一翻,露出一把匕首,灵活地削起手中的树枝,目光不离主子身上,注意主子周身,特别是脚下,警惕突然从草丛里飞出什么毒虫来。
楚同朝停下脚步,望向一处方向:“要是司农司打算多派人,来的就不是司农丞,而是农师。”
乔昕不解:“司农司这不是怠慢陛下的旨意吗?”
“司农司只怕是有心无力啊……。”楚同朝轻叹了口气。
乔昕明悟:“司农司没人啊?户部有人啊,户部本来也掌管土地。”
楚同朝看向手下:“你这话可别让司农司的人听到了,要司农司向户部请求支援,简直是踩司农司的脸……”
户部掌管户籍、土地还有财政方面等政务,细说的话,就是赋税啊,农田啦,军饷这种,还有百官俸禄等方面。
有一年西朝国闹水灾,全国各地出现饥荒,户部便成立了一个分支部门,专门负责赈灾,处理灾后土地的耕种问题。
这部门引用了历史朝代已废除过的官署名,“司农司”。
灾后,司农司的人立了功,获封赏,之后就有人想方设法将司农司独立出来。
太上皇在位期间,司农司成功剥离户部,成为独立的部门,掌管农桑、水利和饥荒等政务。
但司农司的职责与其他官署机构负责的政务多有重合,比如水利,主要的管理机构是工部;比如土地,主要负责方是户部。
司农司完全的,主要负责的政务,是农耕和饥荒。
总的来说,司农司现在需要拿出政绩,保证自身的独立价值,以稳住权力。
楚同朝笑了一声:“呵!牙洲土地开荒是大事,若成了,可是份大功劳,司卿打算独享,只是,这块肉不好吃啊……”
“最后若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司卿恐怕也不会求助户部……反正愁的不是咱们……”
他脸上露出坏笑:“这么看来还是我的活儿轻松些,照眠很快就会明白,他的苦日子还没开始呢。”
乔昕不知道如何评价落井下石的主子,转而道:“要进山吗?就我们两个人,除非运气好突然碰到,不然怎么可能找得到?或许,那玩意当时被谁顺走了。”
“谁说本公子进山是要找那破玩意?”楚同朝懒洋洋地道。
“啊?”乔昕迷惑。
那这几天他们是在干什么?合着就他一人在仔细找,公子是来游山玩水的?
楚同朝看了手下一眼:“进山吧,就当来游山玩水的。”
真游山玩水啊?
每天爬山公子你不累吗?
乔昕暗中叹气,无奈地跟上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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