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随着时光一天天的流逝,李贤迎来了他在唐朝的第一个春节,在此之前,李治夫妇带着大队人马从许州杀回了洛阳,时间是腊月乙卯,离过年不剩几天了。李贤很想问问给他找伴读的事,不过作为一个有着一定社会经验的人,他清楚如果在领导很忙的时候打扰人家,问一些你自己的而且在人家看来可能不重要的私事,最后的结果十有八 九是本来能办成的,也会因为你的没眼色而功败垂成。

看得出来,出去旅游一圈让李治很开心,不仅脸上的笑容多了,更重要的是笑容里真实的成分大大提高,先褒奖了一番李弘看家、照顾弟弟的功劳,大手笔的赏下五万钱,还有各种绢帛,李贤也因为懂事,没给哥哥添麻烦而被“赐钱万”。

幼儿园的孩子,随随便便就能得到一万钱的奖励,前世的升斗小民连想都不敢想,但如今的李贤对这么大一笔收入,只是撇了撇嘴,没觉得多兴奋。

首先,他不知道以唐朝的购买力,这一万钱能买到些什么,如果是民国后期那样的,估计能买一提卫生纸——想到这儿,李贤不禁要抱怨一句,国力强大、发展蓬勃的大唐,居然没有卫生纸!上厕所全靠一种叫做厕筹的薄竹片!第一次使用这种神奇的工具时,李贤差点哭没了,心想在这个没有马应龙的时代,这玩意儿不会让自己得痔疮吧——转回来说钱的事,仅剩的一点还没还给老师的政治经济学常识告诉李贤,金属货币和纸币不同,毕竟本身的价值在那放着呢,而且经过高祖、太宗两朝的励精图治,整个大唐国力整处于上升阶段,即将迎来封建社会的巅峰,经济实力强大,那么问题来了,一万钱能买什么呢?在帝都长安三环以内能买几平米?

其次,自从来了唐朝这都有大半年了,李贤只出过一次门,还是从紫薇宫到明德宫,紫薇宫里面上车,明德宫门里下车,一路上除了路两边的护卫仪仗,基本上什么都没看见,除此之外,每天就是早上从他住的宫室到集仙殿,再从集仙殿到东宫,下午原路返回。基本上相当于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不同的是这里没有超市,吃饭也不用刷卡,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货币不在市场上流通,那还叫货币嘛!?

除了钱,李治还赏了他们兄弟俩大批的毛皮。回头吩咐他身边的宦官头子王伏胜:“去挑最好的给他们兄弟一人做两身衣裳,正旦那天正好穿。”原来,出去这一趟,除了视察当地百姓生活情况,送温暖之外,李治还去滍水南岸打了一次猎,收获颇丰,难怪心情这么好呢。

大哥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做过年的新衣服还来得及吗?再说,我们的衣服都已经做好了十几身,再做就穿不过来了,这么浪费真的好吗?

皇帝发话了,来不及也得做好啊。尚服局开足马力,连夜加班。

过年这事对于现代年轻人是越来越没有吸引力了,抢车票、挤火车,千里迢迢赶回家,面对的却是父母对别人家孩子的艳羡,外加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种明目张胆的逼婚、逼生娃、逼生二胎。总之一句话,别管你在外面多么人模狗样儿,过年期间基本上是没有尊严可言的。

与李贤的无精打采相映成趣的是兴高采烈的李弘,不只是他,从进入腊月起,整个宫廷就陷入一种热火朝天的气氛之中,尚服局、尚食局早早采购过年期间用到的东西。各宫的宫人、宦官把平常不大打扫到的高处或者犄角旮旯,都清扫擦抹了个遍,还要准备贴新的门神——话说,这时候门神已经从最早的神荼、郁垒进化成了李贤熟知的秦叔宝和尉迟恭了——这些事情加起来工作量可是不小,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表情。除此之外,还要各自准备过年的新衣、新首饰,上司跟前少不得表表心意,同事亲友之间礼尚往来,还有要把积攒下来的赏赐捎给家人的,反正走到哪儿都是热热闹闹的。李贤受气氛感染,也从最初的平淡转为好奇与兴趣盎然。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地界不放寒假,郭瑜老夫子布置下来的作业越来越多,这也罢了,毕竟只上半天文化课,和中考、高考前的学习强度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要命的是下午的体能训练,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手指勾在弓弦上那种痛苦,没体验过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到的。

“蒋国公,扳指是什么样的?好用吗?”趁课间休息的空挡,李贤向屈突老师暗示道。

屈突寿对他这种投机取巧苗头的思想很不满意,当下就黑了脸,道:“拉弓是为了连臂力,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了,日后学剑术、搏击就更吃不消了。臣劝潞王别起偷懒的心思,须知武功力气是骗不了人的。”

……,用扳指只是减小控弦的右手大拇指上的压强,跟臂力没多大关系吧。李贤看着马场上和萧沔并驾齐驱的李弘,很想问问屈突寿,太子能开几石的弓,一次能拉满多少下。不过李贤知道屈突寿就是这样的人,刻板、严肃,倒不是专门针对他,李治去许州之前还专门为了太子的体育课进度找屈突寿谈了次话,谈话的目的不是加大训练难度,而是降低。由此可见屈突老师的上课风格了吧。

有了课业的压力,李贤更加热情的盼望新年的到来,不管多逆天,新年那几天总要放假的吧。不知道宫外学校怎么放假的,反正东宫这边跟着朝廷安排走,上课一直上到腊月二十七,跟朝廷同步,以除夕为中心前后各三天,正好一个黄金周。

放假前,帝后二人特意召见了郭瑜和屈突寿,大大褒奖了两位的教学成果之外,还颁赐了大批的年终奖,传统的叫法应该叫“束脩”,所谓束脩就是学生向老师交的学费,最初用的是咸肉条,后世逐渐演变以硬通货为主,不过这个名字还是保存了下来。

除了郭老师、屈突老师,萧沔同学也拿到了许多赏赐,李贤这才知道萧沔来上学,不但不用交学费、杂费、书本费,还有工资和年终奖可拿,简直要羡慕死了。老天爷怎么没让他他穿成萧沔呢,上上几年班,等帝后矛盾尖锐了,拿着积蓄到远离是非的地方买个庄园,关起门来也是土皇帝了,春赏花、秋对月、夏乘凉、冬扫雪,想想就让人激动的直冒鸡皮疙瘩。

然而,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隔了一千多年,唐朝过春节和现代有很大的不同。

最明显的肯定就是不看春晚了——话说看春晚可以说已经成为一项过年新民俗了,哪怕开着电视玩手机,电视也得调到中央一套——唐朝这边不演春晚,演的是傩戏。李贤怎么也想不出来什么叫“挪戏”,心想唱戏可不是得“挪”着唱嘛,死站在一个地方唱不成唱歌了么。李弘给他解释了半天,最后把这俩字写到纸上,于是李贤认识了一个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难的字“儺”,差点没认成“摊”戏、“难”戏。

除夕这天晚上,以李贤的生活经验来看,皇帝一家人应该聚在一块守岁才对。然而并没有,李治和皇后在大殿带着一干臣僚们辞旧迎新去了,而李弘则带着李贤和李显在东宫吃团圆饭。李显受年龄的限制,开吃没过多久因为始闹觉,被乳母抱走了。在身后照看李贤的何娘子生怕他也坚持不住,给他擦了几次脸,又悄悄道:“六郎打起精神啊,一会儿傩戏就要过来了。”

李贤受制于身体条件,这会儿也有些昏昏欲睡了,听见“傩戏”两个字倒又清醒了一些,之前李弘跟他解释过“傩戏”,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是个什么样子,于是大感兴趣。

远远的似乎听见一点鼓乐人声的闹腾,这下连李弘都摆不稳太子的架子了,在席位上来回挪着屁股。

声音一点一点地越来越近,小宫婢、小宦官们一个个都兴奋地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要不是有掌案太监还有何娘子等人压着,大概早冲到外面看热闹去了。

李贤也往外看,只能看见庭院里燃烧的熊熊烈火,嗯,这也有个说法,叫做“挺燎”取生机勃勃的意思。终于一队带着面具的舞者在鼓吹的伴奏下进来了。当先的两人面具上画的是老翁和老妇,之后是一群小孩子,除此之外就是妖魔鬼怪了,这些人载歌载舞,烈火映在各式面具上,显得光怪陆离、狰狞可怖,李贤这个成年人芯子的当然不觉得可怕,想不通李弘平时那么柔弱的孩子,居然也看得兴高采烈的。

说实话,傩戏的舞蹈动作还是挺原始的,更别说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人纯粹是伸胳膊蹬腿,凑数来的。见识过《千手观音》《纸扇书生》的人再来看傩戏,不禁生出曾经沧海的感慨。

穿来大半年,李贤从没有如此强烈地思念过现代的亲人,现代的生活。斗升小民日子过得纵有不如意之处,但那里有法律的保障,有公平的竞争,有言论的自由,在那里只要肯努力,你可以做想做的一切,可以做你自己。第一次,有水雾漫上李贤的双眼,又觉得一个大老爷们做妇人之态,未免太难看了,只能偷偷在袖子底下掐自己的腿,谁知道这个身体毕竟还是稚嫩的,本来是想用疼痛驱走感伤,结果这一掐,生理性眼泪也来了,两种性质不同的眼泪叠加到一块,直接水漫金山,顺着脸颊就落下来了。

一直关注着李贤的何娘子见状,忙将他搂在怀里,问道:“六郎这是悃了吗?”其实何娘子觉得更大的可能他是被吓着了。

有台阶不赶紧下的是傻瓜。李贤作势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气,“嗯,想睡觉了。”

不只是他,上首李弘也悃的摇摇晃晃的了,何娘子向李弘行礼道:“太子殿下,六郎快要睡着了,奴婢先带他回去了。”想了想又加了句,“太子若是悃了也请早点安歇吧,明日还要早朝呢。”自从乔娘子出宫以后,李弘身边日常琐事,主要就是靠内侍宦官打理了,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母爱爆棚的何娘子偶尔也会关照他几句。

今天是个好天气,冬夜里,星辰在毫无污染的天幕上如同钻石一般闪烁,李贤脑子里突然响起那首《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坐在步辇上,回看灯火通明的大殿,颇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恍如隔世又像是在梦中。

既然老天爷让我替李贤活一生,好,那我就不枉费上天给的这次机会,成与不成总要试过才知道。这几个月也算是解了一些基本情况,明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再也不能像现在浑浑噩噩的,只有想法没有行动了。李贤握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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