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洛阳城陷于最为焦灼的博弈之时,远在歧州的李贤意料中的迎来了御史中丞来俊臣。
这个大名鼎鼎的酷吏,历史上是在武则天废了李显还是武则天当皇帝以后靠告密诬陷才登上权利高峰的?但不知什么原因,反正在当下的时空里,李治活着的时候他就成了武皇后的心腹,当然,经历改变而本性依旧是那个贪酷狠毒的奸佞小人。
来俊臣也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来的,不但手捧诏谕,还带着上百名卫士浩浩荡荡杀奔歧州而来。
一看就来者不善。
李贤心想带这些人是为了壮胆还是真打算动手武力抓捕自己?飞快地盘算一旦动起手来,他和薛顗顺利逃入陈仓,再由陈仓经汉中入蜀的可能性有多大。
来俊臣一到,立刻把府衙之内所有人都拘押在大堂,
这一招实在有点让人措手不及,季夏新脸色及其严峻,目光在大厅内逡巡一圈,想看看有没有给身在校场的薛顗送个信儿的可能,当他无意中对上王辉的目光时,却见王辉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这是——?
一阵轻轻的脚步,阿吉避开来俊臣布置在府衙外围的人手,急匆匆地穿过一条条幽静的小巷跑向城外的校场。
来俊臣一行的动静不小,不等阿吉来报薛顗就已经得知府衙内发生的事情,他第一反应就是带着人把李贤从来俊臣手里抢出来——来俊臣那厮是朝中有名的酷吏,不仅仅擅长罗织罪名、陷害朝臣,审问期间更是滥用酷刑必得拿到他想要的口供才行,决不能让阿贤落在他手中受折辱。
如果薛顗贸然带人与来俊臣的侍卫打起来,这一行为必然会被定义为谋反,后果只能是朝廷调正规军剿灭他们,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大牢里被酷吏折磨致死和与乱臣贼子战死的唯一区别,就是后者会死得舒坦而有尊严一点吧。再说,只要能逃出去,后面的事怎么样还不一定。
点兵的功夫,薛顗顺手抽了张纸,不及细想,匆匆写来俊臣谋反带兵攻打歧州然后准备占领两京,他上报朝廷希望沿途各州县做好准备云云。立刻让心腹送上京城给李旦。
朝廷能派来俊臣到歧州,已经说明朝中掌权人的态度,所以薛顗这封奏报写了也没人信,但过程还是得走一下的,起码给自己一个借口。
顷刻之间兵士集结完毕,阿吉也慌慌张张到了营中,跟薛顗把府衙内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薛顗心道果然,翻身上马,孤注一掷地带队向府衙奔去。
要说来俊臣栽赃诬告内行,一旦涉及走程序的正常抓捕就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武皇后给他带了护卫就是防止李贤暴力拒捕的,他都没想到进了城先把城门给接管过来或者关上,所以薛顗很顺利地就进了城。还没来得及赶到府衙和来俊臣的护卫打起来,在城门口遇到了一位故人——此时已出任太子通事舍人的韦愔。
为了防备太子,东宫官员都是朝廷兼任的,所以韦愔既是东宫通事舍人又是朝廷的中书舍人,李治安排他来召李贤,还因为他之前在雍府做过李贤的参军,不怕他在这紧要关头起坏心。
韦愔显然是一路快马加急赶来的,风尘仆仆地低头打马狂奔,和薛顗迎头遇上俱是一惊,薛顗先问:“韦郎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韦愔见薛顗身后大队人马,心里的惊讶不比他少,道:“我奉圣人命请雍王即刻回京。”
薛顗大喜,“御史中丞来俊臣假称圣旨拘捕雍王。”
韦愔瞬间就明白他这是准备带人跟来俊臣对战了,此时也不及计较这些,与薛顗并做一路打马向府衙冲去。
此时府衙大堂上李贤正脸色冷淡的站在下首位置,听来俊臣趾高气扬地宣布他的罪状,什么不孝啊,怠政啊,而最重大、最足以置他于死地就是压胜了。
来俊臣是奉命前来搜查的,带来的卫士一部分将李贤等人看管约束起来,另一部分在他的带领下直奔后堂,准备趁翻箱倒柜瞅准时机把袖子里藏的木偶人塞在哪儿。
李贤是早猜到武皇后的路数的,为此还布置了后招,岂能白白给来俊栽赃他的机会,当即挺身道:“孤身为皇子,即便死罪,要杀要剐也得等到进京面圣之后。你现在进去一圈转头出来就说搜到证据……”
话没说完,但里面威胁意味不言自明。来俊臣都能脑补出李贤跪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声称自己被陷害了的场面。
“带上。”
想到这里,来俊臣一挥手,让两个卫士押着李贤跟在他身后往后堂走去。自己带来这么多人,随便遮挡一下,当着这位雍王的面翻出来罪证岂不是让他口服心服。
来俊臣心里算盘打得劈啪作响,李贤只当听不见,阴沉着脸盯着一行人先到了他的外书房,自打他成亲以来就在外书房扎了根,来俊臣一到就先直奔这里,难不成是提前了解过他的近况?李贤紧张了起来,万一来俊臣要拿他和房氏的关系做文章,不免又横生枝节。
其实李贤大可不必自己吓自己,来俊臣的工作风格一贯简单粗暴,就是把人抓来打,只有打服——认罪这么一个流程。先来外书房转一圈,不过是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一点,省得一下就把偶人翻出来,倒像提前安排好的。(本来就是!)
卫士们按照流程开始翻箱倒柜,很快就翻出了李贤预先埋伏好的稻草人,也没细看就一脸惊喜地拿来献宝:“来中丞,找到了!”
来俊臣倒有些狐疑——剧本不是这么写的——这么说雍王的确行压胜之术?接过来一看,傻眼了。草扎小人背上端端正正写字“李贤”两个字,旁边还有两串写着些天干地支的蝇头小楷,不用说就是这小人的生辰八字了。
李贤在来俊臣手里看了一眼,便惊呼道:“是谁要害孤!?”
来俊臣没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懵了一下,但毕竟是能混到武皇后面前的人物,颇有些急智,只是简短地对卫士道:“封好。再往别处查看还有没有其它的。”说罢,带着人往后堂走去。
刚出门走到院子里,一片急促的脚步声闯了进来,来俊臣急回身看,却是韦愔手捧皇帝手诏,身后簇拥着薛顗为首的一群军士。
韦愔不欲生事,站定了大声宣布“奉圣人谕召雍王即刻入京。”
一见韦愔,来俊臣就心知不妙——圣人病危,皇后先囚禁太子再惩办雍王不就是为了给英王开路?等英王登了基,太后大权在握,他们这些心腹才能跟着鸡犬升天。雍王这一回京必是为了继承大统的,今天自己算是把他得罪得透透的了,到时候岂能有好果子吃,只怕连性命带九族全都保不住。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了。圣人现下不是挨日子而是挨时辰——再则皇后说不定还能动动手脚——他这边一咽气皇后立刻就能扶英王上位,所以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住雍王,让他即使回到京城也为时晚矣。
想到这些,来俊臣慢悠悠地开口对韦愔道:“这不是韦舍人吗?你不在东宫侍奉太子,来歧州做什么?”
一提起太子韦愔就恨得牙痒痒,心道若不是你主子,太子现在就只等做下一任皇帝,哪里会被囚禁在瑶光殿,整个东宫都在朝不保夕的惶惶然中。
“雍王,圣人召你回京,请你速速启程。”韦愔看都没看来俊臣一眼,直接提高了声音对李贤道。
李贤听是听见了,可是他被两个卫士一边一个拽着胳膊,一时间动惮不得,只好苦笑着看向薛顗。
来俊臣不等旁人说话,先发制人道:“罪人李贤行压胜之术,我奉旨捉拿人犯。”
“罪人?罪证何在!?奉旨?我看你是假传圣旨!”薛顗怒道。
“薛顗你敢抗命!?”
来俊臣拔高了嗓子尖声喝道,同时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武士纷纷抽出刀来,与此同时薛顗也“唰”的一声拔出佩刀,歧州的武士自不会在家门口落了威风,瞬间书房前的院子里一片抽刀的声音。
老实说,有李贤在人家手里做人质,他们这边是落了下风的。
“来中丞,你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拽着我吧。就算审问我,也得圣人亲自指定审问的人,怎么说我都得回京城,赶紧动身走啊,来中丞要是心里气不顺,一路押着我走也成,不过我现下可没定罪,你们不要太过分。”李贤无视自己两条被卫士攥着的胳膊,轻轻松松地说。
来俊臣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绑了李贤又能怎么样?是能撕票还是能找人家家里要赎金?不但都不能,还得老老实实把人送到京城去。
不行,来俊臣心说就是回京也不能让他这么容易就走,得拖住他才行。
想到这里,来俊臣慢悠悠地大声道:“只搜查了外书房,内里还没看过,谁知道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妨碍圣人、国运。你若是这会儿走了,到时候岂不是没法对证?”
李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同一级别的衙署各地州县比寸土寸金的长安、洛阳占地面积要大很多,如果来俊臣有意拖延,掘地三尺式地搜,花上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
薛顗一把拉过来俊臣,皮笑肉不笑道:“来中丞,你这是打算搜到什么时候啊?”
来俊臣的表情比他更难看,“谁知道呢,要不然雍王自己招认了,咱们也好早点回去复命。”
“本官身为中书舍人出京是奉的圣人之命,不知来中丞奉的是何人之命?”韦愔冷冷问道。
韦愔此话可谓是惊天一问,话音一落,来俊臣带来的卫士们的情绪就发生了波动。
如果不是在大唐生活了二十来年,李贤怎么也不会想到时人对皇帝的敬畏能到了何等地步。不说千年之前的唐朝,只想想几十年前日本天皇还是神呢,一声令下可以让全日本人集体“玉碎”的存在。
韦愔表明他是皇帝李治亲自派来的,而来俊臣作为皇后的心腹他主人是受命于皇后。
皇帝、皇后孰轻孰重,在两相冲突的时候该执行谁的命令,对于没有政治野心的中下级官吏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皇帝马上就死了,来俊臣心说,这时候还管什么皇帝,抱紧皇后,不对,是太后的大腿才对啊。但是这话他只要敢说出来,立刻就是个死,所以急得抓耳挠腮。
李贤见此情形,便道:“来中丞,不如你分一半人押着我去洛阳,薛大郎留下陪着你搜查如何?”
来俊臣的诉求是把李贤扣下来,但现在他自己带来的手下都已经人心浮动,他如果一意孤行只怕当场就被拿下了,所以识相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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