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文在当天下午便张贴了出来,同时容帝下令发至全国,举国哀悼。
崇文馆及芸京周边各大书院召集学子,誊抄悼文,发至周边乡镇。
与此同时,一封信送到了陈如芸手中。
陈如芸摸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在看过信后,将其烧了。
灰烬从打开的窗口扬出去,随着风,打着旋,飞向天际,又落下,最后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宁子墨回来时,闻到屋中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问道:“发生什么了?这屋子的味道有点怪。”
陈如芸放下手中的绣绷,起身走到他身边想要接过他的披风,被宁子墨制止后,才说道:“我今日点熏香,没注意,将手里的帕子燎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有伤到?”宁子墨注意到绣筐中烧了一角的手帕,柔声问道。
陈如芸摇了摇头,道:“我是想到赵伯父……”说到这里,眼角的红意慢慢晕开。
宁子墨也长叹一声,安慰道:“世事无常。等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祭拜一下。”
陈如芸点头应下后,宁子墨又继续道:“我最近这段时间都比较忙。皇上要为赵伯父办丧仪,礼部上下都不得闲。”
“那你多上心些,家中不用担忧。”
三月初三,大军班师还朝,明明是凯旋而归,却未见半点欢颜。
军队集体臂缠白绸,身着铠甲,军容肃穆,步伐沉稳,让人倍感压力。
而被包围在中间的沉木棺材,更是让人压抑不已。
城门大开,礼官相迎,却没有半点凯旋而归的喜悦。
赵景明带着重孝,从拉着棺材的车旁走到前方,与礼官见礼。
“赵将军。”礼官不敢托大,恭恭敬敬的还礼道,“皇上说,让您先安置赵大将军,不着急进宫面圣。”
“谢陛下恩典。有劳大人帮下官向陛下问安。”
“一定带到。”
队伍在城门处分成两部分。陈永安带着一同还朝的将士,还有两辆囚车往皇宫去。而赵景明则带着自岭西而来的赵家人,和一部分不到面圣级别的亲信往平西侯府去。
不少百姓跟着赵景明一同往平西侯府去。
他们看着那沉重的棺材,想起前两年他们因为立法一事,在将军府门口闹事,都不由得低声抽泣起来。
那哭声中蕴含着后悔、愧疚,慢慢连成一片,飘荡在街上。
赵景明耳边是百姓的低泣,眼睛看着前方越发模糊的路,将手中的缰绳攥的更紧了些。
直到隐约看见家门,赵景明的脚步却是慢慢停了下来。
近乡情怯。他终于体会到这个词的含义。
“景明?”赵景熙杵着拐,担忧的看着这位堂弟。
身边亲信也担忧道:“将军?”
赵景明抹了把脸,重新迈开脚步,直到走到大门口,看到早就等候在门口,身着素缟的家人,他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娘……”赵景明声带哽咽的唤了声,随即就低下头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赵夫人自看到二儿子拉着棺材后,眼中的泪就没断过。她被搀扶着走下门前石阶,先看了看眼前的二儿子,喃喃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娘…对不起……”赵景明眼睛通红,双手扶着赵夫人。
赵夫人听到这话,眼泪掉的更凶了,视线看向儿子身后的棺材,踉跄的走了过去,扶着车,慢慢摸上了棺材。
跟着赵夫人走下来众人,此时站在两侧,都不忍心的别开视线,抹着眼泪。
“陈管家…”赵嘉柠的声音梗了又梗,最后尽量平稳道,“去取鞭炮来。”
众人闻言皆惊,不明白赵嘉柠为何这么吩咐。哪有老子死了,还要放炮的说法?
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赵嘉柠声音虽然颤抖,但目光却是坚定无比道:“大军凯旋,当贺!”
只这一句,让跟着赵景明回来的那些士兵,纷纷落泪。
是了,他们差点忘了,他们是凯旋而归的。但是赵家的小姐记得,要帮他们庆贺。
连串滚落的泪珠从赵嘉柠脸颊滚落,为她此举更增添了一分悲壮。
有人想开口劝阻,却被赵景熙拦住。他赞赏的看着他这位小堂妹,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父亲叔叔们在世时,为何总是惋惜堂妹是个女孩。
她真的,是赵家这一代中,在军事素养上,是最为出色的。
面对士兵不解的目光,赵景熙含着泪,道:“这不仅仅是大军的凯旋,也是大将军的。他是主将,凯旋,当贺!”
马革裹尸还,虽然悲凉,但赵家不陌生,况且武将来说,也算得偿所愿。
死在乱世战场,总比死在安逸世道中的朝堂纷争要好。
陈管家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应道:“是!”
两挂红鞭炮被挑起,引信点燃,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在街道上蔓延开,让众人的眼泪更凶了。
这是一场最沉重、最悲壮的庆贺,红鞭炮节节爆开,一声一声,好似炸在人们的心头,让人战栗。
赵嘉柠缓缓跪下,对着棺材叩拜下去,提高声音道:“恭迎,大将军回府!”
赵景舒、赵景明也纷纷跪倒在府门两侧。其他人也分至两侧,跪伏在地。
“景熙…”赵夫人声音哽咽,“请你小叔,进府。”
“是,小婶。”赵景熙拿拐一撑,从地上蹦起来,牵起缰绳低声道,“小叔,我们回家了,弟弟妹妹们,都来迎您了…”
赵夫人扶着灵柩,随着马车缓慢而坚定的走入侯府,而后赵嘉柠等子女才起身跟在后面。
赵煜庭和赵盼归还不懂什么是生死,有些懵懂的问道:“祖父呢?”
颜芷兰和温如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轻声道:“祖父已经进去了。”
赵煜宸眼睛红红的,他已经明白生死了,主动牵着弟弟妹妹道:“祖父累了,在刚刚的大黑箱子里睡觉,我们不要去吵祖父。”
两个小娃娃乖乖点头,心想等祖父休息好了,再找祖父玩。
那童言传入众人耳中,让人从心口开始发酸,直至鼻腔眼睛。
将赵晋鹏安置在灵堂后,赵夫人就让赵景明去面圣了。
“你是大辛的将军,哪怕皇上开恩,让你先回家来安置你父亲,你也不能真的不去。”赵夫人声音发闷,“把你的重孝取下来,只留着手臂上的白绸。如儿,给他擦擦脸,让他整齐些。”
“是,娘。”温如擦了擦脸上的泪,连忙吩咐人打水。
赵煜宸带着弟弟妹妹站在一旁,小声给介绍道:“那是二叔。”
“二叔!”两个小娃娃跟着道。
“盼归不能喊二叔。”赵煜宸连忙更正道,“那是你爹爹。”
“爹爹?”赵盼归吓了一跳,连忙更仔细去看。
恰巧赵景明也看了过来,父女俩视线对上,都愣了一下。
赵夫人在一旁道:“盼归,你的女儿,去打个招呼在进宫吧。”
赵景明看着小小的女儿,手足无措的站在她面前,身旁的两个小侄子跟他见礼,他摸了摸身上,也没找出来什么东西,只得无奈笑笑,摸了摸两人的头,道:“等二叔从宫里回来,再给你们见面礼。你们…多陪陪祖父。”
赵煜宸点头,又轻轻推了盼归一下,将她往前推了两步。
盼归面上神情还有些怯怯的,看着眼前高大的赵景明,轻声道:“爹爹?”
赵景明刚压下去的眼泪,又续了起来,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道:“等爹爹从宫里回来,在陪你。你先在家,跟着哥哥们,多陪陪祖父。”
赵盼归不明白什么是进宫,但知道她爹是要出去,因为祖母的话她刚刚也听到了,于是乖乖的点头。
赵景明离开侯府进宫去了,平西侯府内外也都挂上了白绸,就连屋檐廊下的灯笼都换成了白色。
容帝看到来面圣的赵景明,有一瞬间慌神,以为看到了早年的赵晋鹏,在一步一步朝他走开。
“末将,参见皇上。”赵景明单膝跪地行礼。
容帝回过神,让他起来,道:“不是让你先安置好赵爱卿的事在来吗?”
“父亲已经归家,有母亲和哥哥妹妹照料……”赵景明哽咽了一下,继续道,“臣来禀报这次战事详情。”
容帝脸上流露出悲伤,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直到夜幕降临,岭西回来的各位将军才从勤政殿内出来。前朝设了宴席,赵景明推拒了,众人也没勉强。
陈永安看着赵景明远去的背影,揉了揉脸,跟身旁的战友道:“皇上设宴,咱们谁都不去,不行。过去好好吃饭,少喝酒,明日…明日还有要事…”
众人点头应下,跟着宫人去了宴席。
而回到平西侯府的赵景明,是与宣旨的天使前后脚到的。
平西侯赵晋鹏封镇国公,由世子赵景舒接任,自赵景舒起袭三代。追封护国大将军赵晋鹏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其丧仪由礼部负责,以最高规格军礼下葬。
此外就是赵景明被封大将军,统领岭西军队。
送走了天使,赵家几人才关上门,将战场上的事详细说一说。
而赵景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赵嘉柠和赵景舒变了脸色。
“林以安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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