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云烟，回忆到头。
他摩挲着如今最新的稳定剂，将半生都思索过了，思绪如流。
直到掌中的稳定剂被抽走，被原主人收回兜中，巫诺自沉思中转醒过来，他也就看着梅里将稳定剂收走，怔怔然惋惜一叹：“的确是不同了……”
什么都不同了，稳定剂在更新换代，他也在新的生命中裹挟向前，但似乎却并没有收获到满意释怀的人生。
就像从前的他从没有将快乐罗列在愿望清单上一样。
但至少，生命至上。
命运最擅长嘲弄世人，轮.盘倒转，此时他再一眼一眼端详梅里看，却发现连这也不同……
这个酷似元杞的男人作为他重生以来莫大的疑点，可是他们虽然在外在上相差无几，其余的却大相径庭。
体质。
气质？
其实梅里更为沉峻冷血，但相比之下竟然露出笑容的次数比元杞更多，即使大多数时候那笑意寡淡，论谁都看得出来不触心。
元杞的确温驯顺从，但状态比他紧绷得多，梅里身上有一种更为漫不经心的、更为惫懒的戏谑，仿佛是对无常世事的讥诮。
他想到这里，正好眼见着梅里半仰在沙发上，阖上眼眸养神，元杞就不会在他跟前有这样的姿态。
他撇撇嘴问：“你感染度多少？”
他连声音都慢，隔了几秒才散漫地回：“71。”
跟现在的巫诺相同，巫诺瞬间被激起了莫名其妙的攀比心，道：“那你之前在地面工作的时候呢？”
梅里含糊了个范围出来：“低于10%。”
巫诺啊了一声，一口回绝：“不可能。转务苗子都是从感染值相对来说比较高的人里面选的，起码也要有50%吧！这个又不构成秘密，你没有必要连这也骗我吧？”
梅里依旧闭着眼，毫无波澜：“你也说了这不构成秘密，我没有必要骗你。”
“真的？”巫诺斜眼睨他。
梅里：“嗯。”
巫诺又啊了一声，显然已经宕机，懵懵然问：“那为什么啊？感染度10%以下，这已经被划定为超低感染的特殊保护群体了，你根本就不适合成为转务。”
“而且……你又不是易感染体质，要从超低感染值提升到太空标准，肯定要花更多的时间，培养成本也就更高。再者你之前从事地面医疗，到现在跨度也太大了，不管从哪方面看都很奇怪，都不科学。”
他倒是面面俱到地论证清楚了，执意地认定他不在转务培养的考虑范围之内，相反更应该被定义为纯粹的地面工作者。
他久久得不到回应，但又心痒得急于得知答案，忍不住伸出手去拽了拽梅里的袖子。
彼时却瞧见他终于睁开了眼，牵动了唇角，梅里没有反驳他的疑点，唇角的这抹弧度是淡薄的笑意，更像是自嘲。
“你说得都对。”梅里承认，但是，“成为转务这是我自己的意愿，与地面无关。”
地球地面反对他成为转务，事实上这是他一意孤行。
原本他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地面工作者，并且也没有规划过要离开地面，地面科学已经够他研究一辈子了，他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达成目的。
地面对科研人员有很严苛的约束，科学需要镣铐，他们并不期待一位人体学家去成为转务，转务所涉及的领域也不能包括地面科学。
但鹿商白的死让他成为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再受控。
巫诺好像依旧在思考他的话，犹豫了半晌，因为太过迷惑而将一张好看的脸敛得皱巴巴的。
他试图理解梅里的逻辑：“你是指……你自己要求成为转务的吗？可是地面会同意？”
当然不同意，他也不需要地面同意。
连体质改造也可以自己过手。
梅里摇摇头，只开口说：“你不需要知道。”
跟巫诺谈起这只言片语，已经到了极限，更多的那算作**了。
“好吧……”巫诺坐在沙发上晃腿，无所谓地嘟囔一句，“你愿意说这些，已经挺难得的了。”
虽然离奇，但既然梅里这样说了他也就敢信，本质上他跟梅里相同，没有欺骗，但绝对隐瞒。
可以聊，但聊不全，点到即止对谁都安全，其余的依赖于揣测和试探。
但人有无计可施，也有不得不暴露的时候，巫诺心事重重，拿定了主意，提醒他说：“你还记得自己欠我三个条件吧？我们签了合同的。”
梅里侧眸，视线落在他周身，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辨不清更多的是兴味、关怀？亦或是别的什么。
“怎么了，你想好了吗？”
巫诺轻轻点头：“我想找一个人。”
*
局势紧张，没有谁敢松懈，翌日，巫诺听阿迪伦的话回了趟上将府。
阿迪伦还有一会儿才到家，但密多在，巫诺也不出所料地受到了一阵妥帖细致的关怀，询问他的身体状况。
巫诺依旧紧张，他不能在家人的跟前保持自如，面对最亲昵了解原身的人，巫诺不得不担心自己的言行，他要注意不露出马脚。
“人体总部的意思是说，你突然转变为易感染体质这事过于突兀了，没有任何前兆，甚至伴随了基因上的调动，嗯……还有另类神经物质的激活。”
密多在给他复述已知的检测结果。
巫诺看起来忧郁懵懂，实际上如坐针毡，密多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很明显，即使他特意嘱托过莱伽宁不要联系他的家人，可是只要他的家人想知道，又怎么可能瞒得过？
——密多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正无奈，居家机器人端来一杯热可可给他，巧克力醇香浓郁扑鼻。巫诺顺势接过来，随即愣了一愣。
——原身不喜欢巧克力。
他又将这烫手山芋还给机器人。
“小巫诺，这是哥哥的。”密多盯着他提醒说。
巫诺垂着眸子又将热可可递到密多手中去，按照原身的特征注意避开了目光直视。
密多将杯子握在手中，但不喝，调整姿态开口道：“莱伽宁总事的看法是，你的体质转化应该不是偶然，你有什么困难吗？其实从森尼星系回来你就已经开始感染度提升了，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吗？你可以跟哥哥说。”
很诚恳的谈话，但巫诺不诚恳，他沿袭原身的习惯，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保持沉默。
密多很耐心，循循善诱：“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问题，又不会怪你，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家里可以跟你一起解决问题。”
“我不知道……”巫诺最后撩下这一句，之后无论密多再问什么，他都统一保持沉默。
他什么也不愿意说，密多无可奈何，只能作罢，叹了声：“你最近有点不一样了……”
巫诺很轻地动了动眼睫，忍不住打量他。
重生以来待在上将府邸的时间其实很少，跟家人接触的时间也不多，他从来没有认真地审视过这个原身的哥哥。
在长相上密多同样具备希斯兰人的柔和特征，因为血缘，他们在眉目间有几分相仿。
但不同于巫诺的忧郁纤丽，密多柔中带刚，这份和缓之中更多的是锋，而相应地在给人的感觉上，他也的确是温和冷静。
巫诺最害怕别人说自己“不一样”，他将视线定定地落在一侧的花瓶，隔了几秒，问：“……什么？”
“没什么，”密多却不在谈，只递给他一个平板，笑了笑，“想吃什么吗？圈一下吧，让机器人去准备。”
是菜单，他难得回来，今天家庭聚餐，美食会代替能量胶囊。家里虽然对他监管严苛，但也是真的宠溺。
巫诺不好拂了家人的意，再加上实在厌倦了能量胶囊，索性将平板接过来细看，大概按照原身的口味点了几道，将想要的菜品圈起来。
不多时阿迪伦也回来了，进门的声响落在耳里，巫诺本就不轻松，如今更是压力倍增，他也不能单纯地认为，阿迪伦叫他回来只是为了吃顿饭。
阿迪伦看他现在情况还好，不像之前在医疗点的时候半死不活的，也就摸了摸他的脑袋没问什么，转而是跟密多谈起了最近的事。
巫诺竖起耳朵旁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唐轲死了。
地球不承认唐轲的归属，林奕代表地球要求重启唐轲案件，希斯兰同意重新审理。
原本唐轲一直处于被收押审讯的状态，直到结案之后也没有宣判死刑，但事件一出就很快地被处理掉了。
这位神秘的特务因刺杀上将而被逮捕，最后因案件重启而死亡，里里外外都透露出诡异。
茶几上搁置着一杯热可可，是密多的那一杯，他一口也没有喝，热可可逐渐转凉了。
“他不是被控制了么？”密多听了事件叙述，梳理道，“他甚至连自杀的条件都没有，看来案件重启，的确是有的人急了。”
案件重启，不知道最侵犯谁的利益，动手的是什么人。
希斯兰的内鬼清剿计划在进一步推行，暗流涌动，地面甚至为了清剿行动而成立了单独的专项组。
不管地面还是转务，所有的军政人员都将接受资审和调查。
巫诺忽然打了个寒颤，不寒而栗，直觉告诉他事情要比看起来的更为复杂，不仅仅是内鬼清剿，还有林奕尚且在访问希斯兰的阶段，希斯兰的能源矛盾也还没有解决。
居家机器人在厨房准备餐品，有很小的捣鼓声，阿迪伦瞥见了菜单，上面有巫诺圈出来的餐品。
他将平板拿起来，眸光微变，沉默着注视了良久。
——口味没错，但行为变了。
作为刻板行为，巫诺对某些事物有超常的执着，譬如圆圈。
甚至于他房间里的玩具都会被严谨地摆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整齐地排列收纳起来。
他分明记得有一次，是在军部开策略会议的时候，那天巫诺被他带在身边，就在会议室的角落独自玩耍，那时候他还小，但一个人玩耍也是安安静静的。
直到阿迪伦在策略方案上的重点上画了一个圈。
突然之间，巫诺从角落冲上来打乱了会议，其他人根本拦不住，他吵闹着冲上会议室主台，将屏幕上的那个圈封口了。
原来是那个圆没有被画拢。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不得其意。
可是现在，这份菜单上的圈却没有封口合拢，收尾不相连。
巫诺从来不会这样，他不会敷衍地对待一个圆。
“爸爸……有什么问题吗？”巫诺关注到了他的冷闷，自星际政务官网的新闻间抬头问。
阿迪伦默默地将菜单上的圈填补好，将平板轻轻放下。
“你还是老样子，喜欢吃的东西一点也没变。”
感谢佳人们陪伴，又开下一个副本啦！秋岁万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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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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