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西家,拉妮抱着自己的双腿,团坐在餐桌与壁炉间的绒毯上。
壁炉侧对的墙边,成排的铜管间歇地喷射出蒸汽,保证室内的湿润。
静谧的夜晚,切尔西夫人在楼下的缝纫机上修改着自己的礼服,留下埃尔和拉妮面对面烤着火炉。
埃尔时不时从桌上抓下来一小把切尔西夫人端来的果干,一颗颗挨个塞进嘴里。
“萨默尔先生消失了。”,拉妮轻轻拽了埃尔一把。
就在刚刚,她感受到意识中一阵虚无的晃荡,那往往代表着她的玩偶重新归于平静。
“这么快,平时不是一般能坚持到早上吗。”
平时拉妮抱着玩偶,他总觉着有些打怵,此刻玩偶被查理抱走了,埃尔靠得近了些。
“我说过,他是残缺的,能维持到现在,已经......”
拉妮还想解释,远处传来一声悠扬的枪响。
她一下子转过身,靠在东边的窗前,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水雾,往外看去。
“查理哥哥就在那边,那个声音......”
埃尔也凑过来。
窗外,一片森蓝月光洒落在这片平矮的楼房中,远处被中央的高楼挡住,看不见背后的街巷。
“像是枪声,警署一人一把的转轮手//枪,有点发闷的那种。”
埃尔精准地点评。
“也可能就是哪家工厂的锅炉炸了。”
拉妮宁愿相信是炼钢的熔炉炸了锅,伤一两个工人,也不想看见查理遇到危险。
“这么晚,哪里还开着锅炉?”
“你忘了吗,之前图尔特先生说,北区不少工厂直到黎明也不会停歇,总有工人在里面工作。”
“我怎么会忘,我只是当时根本就没听......再说,死人的话你也信?图尔特今天就已经下葬在南边的墓园里了。”
拉妮奇怪地瞥他一眼,“死人的话才更值得相信,难道我该信你吗,连吐司都烤不好的小火人?”
“......那图尔特说的也是北区,刚刚的声响在东边!”
埃尔话音刚落,又是两声枪响。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足够大家听出来,是枪声无疑,对面的几处窗台里,拉上了厚重的布帘。
“查理哥哥肯定遇到危险了,萨默尔的事情牵扯上了他。”
拉妮的眼眸一下子布满担忧,转过身,对着松软的地毯沉思起来。
“不过要是有意外,阿兰恩院长会去救他的......”
想到这里,她稍微安定了些。
阿兰恩院长曾是主教,在教会的信徒眼中,他相当于神明的代言人。
而院里的孩子虽然其实并不是教会的信徒,但阿兰恩总是给他们以能克服任何艰难的感觉。
“老头子?天气这么冷,他这会儿估计已经睡着了,倒是迈尔斯可能还在摆弄他的那些零件......”
“埃尔你闭嘴!”
......
修道院。
阿兰恩,埃尔口中的“老头子”,早在第一声枪响前,来到庭院之外。
与白瓦街足足相隔半座城市,即便是雪夜里的枪火,传到此处也不剩一丝波澜。
曾经的主教,用他沧桑而睿智的眸光遥遥投向东方,其中弥漫的,那不散的雾霭,似乎已有消褪之意。
同样的方向,查理正捏紧手中的钥匙,保持着和身后追击者始终相近的距离。
在查理将近力竭之时,他拄着平日里那根枯朽手杖,轻轻地敲击。
随着杖身末端的碰触,砖石铺砌的地面泛起极具韵律的波纹,灰白的颜色也变得幽深、纯粹,如同化作一片月光下的深潭。
而那柄曲折的手杖本身,正于潭中褪去着腐朽,嶙峋中,涂抹上黄金与宝石的光泽。
半晌,目光炯炯的阿兰恩似乎察觉什么,一声叹息,双手重新垂落,暮气再次爬上他的眼眸。
**
“呼......”
沉重的大门后,查理背靠着那道重新关闭的缝隙,大口地喘息着。
“怪物”就在他身后,由于马修斯的几枪,对方虽不知疲倦,但始终因为肢体的伤残而动作迟缓,没有追上体力有限的自己。
最惊险的,反而是打开这扇大门的时候,查理惊骇地发现,泰莎监狱的门口早已钉死了一根根手臂粗的木条。
严密的封锁中,他提着马灯,甚至一时找不到手里钥匙该对应的锁孔。
“怪物”步步逼近,他被迫尝试用冲撞的方式破门。
那些粗壮的木板看似坚固,交错的加固结构足以拦住野兽的奔袭,那一刻,却如同清脆的枝条。
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像是泰莎监狱主动般替他敞开了大门。
脱力地倚靠在门上许久,稍微平复呼吸,查理这才提灯回头看去。
门的背面,闪耀着青铜般的金属色泽,上面的雕纹古旧而神秘,将他与追击者牢牢分隔在两边。
“竟然封闭得连一丝缝隙都看不出来……”
借着提灯的光明,查理拂过紧闭的大门,难以相信这是起码上一个时代的工艺。
门外,“怪物”的脚步徘徊着,某种欲求未果后,开始敲击起监狱的大门。
三五声撞钟般的嗡鸣,门板上没有丝毫的颤动。
似乎查理不用抵在门后,对方也无法闯入。
如此差异……难道是那把钥匙?
提灯的火光下,查理举起一直紧捏的匙柄。
从他拿到开始,就一直有个疑惑,这把钥匙和如今大部分机械锁对应的钥匙区别明显。
它没有每个钥匙该有的齿纹部分,难以想象该以何种原理啮合。
取而代之,之上刻着他看不懂的铭文,颇具美感——若这不是作为“狱长”唯一的凭证,他甚至怀疑这是把杰出的艺术品。
然而现在并不是深究此事的好时机,将钥匙重新挂在腰间,查理高举提灯,照亮面前的监狱入口。
虽然有高墙将“怪物”阻隔,他却丝毫没有放松的底气——进入监狱,和直面“怪物”相比,难以判断哪一边更加危险。
从外面粗略地望去,监狱的建筑风格像是一座古堡,还有尖塔式的结构重叠,如果不考虑那些凄厉的传言,其实并不显得阴森……
廊道里的安宁与静谧,似乎诉说着:这里就是无人之地,那些一切关于此地的黑暗留言,不过是市民茶余饭后的无端揣测。
查理甚至能听见自己正平复下来的心跳。
有力、剧烈,但稳定。
啪嗒——
突然响起的破碎声,让他不自觉地浑身一凛。
低头看去,手提马灯的灯罩,早就因为在白瓦街的挥打而破裂,此刻的底座上,还残留着几片不规则的玻璃碎片,其中的一片摔打在地面上又分为两半,还在颤动。
好在核心的油壶并没有破碎,灯芯依旧正常地汲取着其中的煤油,在入口的廊道前散发着光亮。
是否继续深入,成为摆在查理面前的选择。
门外的敲击声依旧持续,那家伙的理智似乎不足以支持它做出“放弃”。
如今最保险的方式,便是等在看起来相对安全的大门背后,不意图探索,等待搜查的小队找到这里的异常。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更大的可能是明天早上、甚至中午……
没有食物和水,即便是再多等一天,查理也可以坚持,与门外“怪物”漫长的消耗战,他并不抗拒。
但另一边,拉妮和埃尔还在切尔西家,也许已经察觉到他的危险。
比起自己的处境,查理更担心的是他们偷偷溜出来找自己的下落。
切尔西夫人肯定会阻拦,但两个小家伙人小鬼大,跑出来轻而易举。
查理甚至能想象出来,他们推开切尔西家二楼的窗户,借力滚落在积雪中溜走的画面。
查理一下子有了决定,前路幽邃,但也许有其他的出口,他必须启程。
马灯再次被他举起,置于身前。
暂时还看不见尽头的廊道里,意外的整洁通风,地面铺的砖石,比席恩市大多的路面还要平整。
占地不大的泰莎监狱,走起来却异常漫长。
监狱内的建构比查理想象中稀疏得多,不知过去多久,他只见到两处空荡的牢房,门户敞开,既没有囚犯的尸骨,也没有遭遇暴力拆除的痕迹。
再往前去,他手上的那盏马灯,渐渐因为体力消耗而放低了些许。
暖黄的灯火,渐渐变得黯淡、森冷。
等他有所察觉时,棉绳拧成的灯芯上,已经燃起了沼绿色的光芒。
烈阳教会的教义中,幽绿之火,是禁忌,是异端,是亵渎。
查理不相信教义,但有一点他正在考虑。
似乎,他终于靠近了什么未知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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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漫漫长夜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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