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后台。

纪唯坐在化妆台前,用卸妆棉将脸上的妆一点点卸掉,她盯着镜子里的脸,动作忽而一顿。

镜中少女眉目舒展开来,卸去脂粉,显得清纯又乖巧。她皮肤白皙,头小,脸小,眼睛水汪汪的,清纯又无辜,又带着点儿淡淡的忧愁。

比起月亮,她更像是山间的一股清泉。和那些张扬明媚的那些女孩儿不同,身上总带着素淡的气质,干净又纯粹。

单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就脱颖而出。

屋外喧闹的庆祝声在耳边响彻。

她忽而觉得有几分讽刺。

人与人之间还真是不一样。

一个十八岁张扬不驯,肆意洒脱,未来可期。一个十八岁困在泥泞里,漫天黑雾,任凭如何挣扎哀嚎,却依旧找不到前方的路。

纪唯深叹口气,眉间闪过一丝不耐,又很快不着痕迹地隐藏。

再讽刺。

她也改变不了现状。

有什么用呢?

恍神间,手机忽而振动了下。

是宁左棠的微信电话。

纪唯盯着屏幕,没立刻接。

过了几秒,她强按捺下内心的那丝不耐厌烦,缓缓按了接听键。

宁左棠语气亲昵:“唯唯,吃饭没有?最近天老下雨,记得多穿点衣服,妈妈总是担心你。”

宁左棠一开口就亲昵关心她,害怕她感冒,害怕她没好好吃饭,倒像是个好妈妈。

纪唯嗯了声,没几分欣喜,也没几分亲昵,像是在和陌生人说话:“吃了。妈妈,怎么了?”

宁左棠想到正事,笑盈盈说:“刚刚你外婆跟我打电话,说今天是你生日。唯唯十七岁生日快乐,妈妈永远爱你。”

十、七、岁。

爱、你。

纪唯愣了片刻,像是听到了多大的笑话。只觉得一盆冰水迎面扑来,凉意瞬间灌入四肢百骸,心尖被激得不受控制打颤,连带着指尖都结了冰。

谈不上不伤心,也算不上难过,只单纯觉得讽刺。

她早就对母爱不抱希望了。

每次心底燃起对母爱渴望的火苗,就会立即被一盆冰水扑灭,一次又一次,窒息又压抑。

这么多年,这种情况早不知有了多少次。

她早已麻木了。

最多是不理解。

宁左棠为何致力于扮演一对恩爱母女。

当初,宁左棠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她不爱她。

可每逢过年,她又会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关切亲昵问这一年的事,还会关心她多吃饭,多喝水,好好学习,倒像是个好妈妈。

纪唯没戳穿,也没反驳,乖巧道:“谢谢妈妈,妈妈你下周会去外婆家吗?”

宁左棠愣了两秒,尬笑着搪塞:“唯唯,妈妈最近很忙,你知道的。对了,记得给自己买蛋糕吃,钱不够了一定要和妈妈说,妈妈给你转,别委屈了自己。”

纪唯没说话。

累了一天,她没多余的情绪跟她惺惺作态、虚以逶迤。

气氛凝滞片刻。

她嗓音淡了几分,试图从她身上找点爱的证明:“妈妈,我的学费……”

话还没说完,宁左棠出声打断:“唯唯,你是妈妈最乖的女儿。但你知道的,你妹妹还小,还得上学,你去找你爸爸问问?”随后她简单敷衍两句,便匆匆挂了电话。

纪唯瞧着屏幕上五分钟的通话记录,沉默无言。

上次两人说话还是在过年那会儿,宁左棠大年初二没回家,说是小孩生病了需要照顾,给她转了一百块压岁钱,让她买点爱吃的。

大半年,宁左棠只转过一次账。

换季的新衣,上学的学费,日常的花销,她从未提过。

就连外婆前不久生病住院,她也没来看一眼。

一想到这,她心口就闷得慌。

她“蹭”地把手机摔在化妆桌上,来发泄体内那横冲直撞的怒气。

贺司年走到门口,顺着门口露出的缝隙,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他轻笑了声。

笑声清冽又懒洋洋地,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纪唯听见动静,忽而扭头。

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她心底闪过一丝不耐。

她不喜欢别人窥见她的脆弱、她的家庭,她的不堪。

哪怕是陌生人。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化妆间在二楼,贺司年显然不是路过。

他闲散靠在门边,少年人高腿长,比例优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底噙着笑,痞里痞气:“今天生日?”

纪唯愣了片刻,刚才心里烦,直接开了免提。

她嗯了声,没多说。

他声音很哑,磁沉,沙沙的,却又很好听,懒洋洋调侃:“十七岁?”

纪唯:“没,十八岁。”

他轻佻哦了声,笑得随意,没探究电话那头的人为何说十七岁,“同一天生日,生日快乐。”

他说话时噙着极淡的笑意,室内柔和的灯光打下来,衬得贺司年的皮肤更加白,利落的轮廓线条愈发优越。

虽然是祝福,却没带几分真情。

淡淡一句,随口一说,像是“你好”这般平淡。

但,至少比宁左棠好。

她心里想。

纪唯礼貌性回了句:“谢谢。”

贺司年意味不明笑了声,他垂眼,声音散漫又随性,“就一个谢谢?”

纪唯不咸不淡:“生日快乐。”

“这么随意?”

纪唯不似表面那般好脾气。她愣了下,有些恼了。

头一回见这般得寸进尺的人,明明自己祝福的那般敷衍,还要求别人尽心尽力。

过了几秒,她又忽而想通了。

贺司年这种人,相貌出众,众星捧月,家境优渥,到哪儿都是焦点。

早被宠坏了。

可她偏不如他意,也不想惯着他。

她抬眼,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她的睫毛纤细茂密,瞳孔漆黑如墨。明明是温柔清冷的长相,眼眸却倔强得很,这种反差格外吸睛。

贺司年愣怔了下。

片刻,他直直看着纪唯,同她对视,少女坦荡而倔强的眼撞进他的瞳孔,不加一丝虚伪,直接干脆表达她的不满。

他喉结滚了滚,又轻慢笑了声。

他见过不少人眼底的情绪。

毫不遮掩的**、贪婪,或是谄媚,却从未见过这般坦坦荡荡、干净纯粹的眼眸,她眼底那点儿不满的情绪都变得渺小。

他忽而有些烦躁,却找不出缘由。

这是纪唯第一次这般坦荡看他,约莫也是最后一次。

多年后,他曾无数次希望,她能像今天这般坦坦荡荡,毫不遮掩,表达自己的情绪和不满,却再未见过。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贺司年轻佻抬了抬她的下巴,语调暧昧,透着坏:“不上学了?”

纪唯睫毛颤了颤,别过脸,淡声道:“高二。”

他挑眉,没什么多余的情愫,眉眼深邃又轻佻,满身放纵浪荡、游戏人间的气质,“那你好好学习。”

纪唯没应答。

在她心里,和他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漫长人生当中的过客而已。

贺司年:“叫什么?”

纪唯不想说,但想到估计不会再见,也给了面子:“纪唯。”

气氛默了两秒。

他目光噙着极淡的笑意,散漫随性:“纪唯一。”

她蹙眉,脑海中闪过他的话。

纪、唯、一。

她知道,他听得清楚。

他知道,她叫纪唯,而不是纪唯一。

刹那间,闪电刺破了层层乌云,闷雷紧随其后。暴雨如注,冷风呼啸而过,裹着那点儿难掩的情绪,吹进她的心窝。

他重复:“生日快乐,纪唯一。”

……

“你去哪了,这么磨叽,我们都等你切蛋糕呢。”郁章等了他挺久,忍不住吐槽两句,捂住心口,“你弃我而去,又这般冷漠~”

贺司年瞧见他这混账样儿,笑骂了句,痞里痞气:“行,切蛋糕。”

“生日快乐!”一堆人围在一起庆祝,手里举着礼花炮,“嘭”地一声,无数夺目璀璨的亮片喷涌而出,几片亮片划过他的脸颊,将他高挺的鼻梁衬得更加优越。

少年张扬不驯,意气风发,不过如此。

纪唯隐匿在走廊的角落,像个偷窥别人幸福的小偷,搁着人群偷偷眺望,总希望自己也能幸福。

她羡慕贺司年的人生。

他像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幸福、自由,张扬。

同时,也厌恶自己的人生。

她像是困在牢笼里的飞蛾,作茧自缚,拼命撞着牢笼,却换来了遍体鳞伤。

这辈子,飞不高,也飞不远。

“小唯,明天就走吗?”张泽不知何时站在后方,忽而问。

纪唯扭头,笑:“嗯,马上开学了,张叔,这些天谢谢你。”

张泽摆摆手,“小唯,别跟我客气。我听说你可是大学霸,等以后有出息了可别忘了你张叔。”

纪唯用力点点头,眼眶忽而红了。

她低头,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从小到大,纪唯感受到的温暖不多,张泽算一个。

高一暑假那会,她初来A市,找不到工作,是张泽伸出援手帮了他。虽说是在酒吧工作,但他从不让纪唯陪酒,只是驻唱而已。

到现在,他们也认识一年了。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小唯,好好学习,长大了出去看世界,张叔看人眼光准,你绝对能行。对了,我把这几天的工资给你结算下。”

纪唯快速抹去眼角的泪,嗓音微哑:“谢谢张叔。”

手机“叮”一声,她打开手机。

张叔:转账5万元。

她瞧着屏幕上的数字,愣了下,这远比他们最初谈得工资要高。

张泽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小唯,多的这些,是贺大少刚刚给的。他今天心情好,加上生日,说你歌唱得好听,很欣赏你。”

纪唯点点头,心头荡开暖意,也有些恍惚,道了声谢:“谢谢张叔。”

“诶,别老跟我说谢谢,小唯。“张泽摆摆手,“你好好学习。对了,你在哪上学来着?”

“北荷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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