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莲心(三)

这夜大家兴致正浓,宴席直至亥时方散,长泱回到房中,并未入睡,她知道今夜会有人来找她,果不其然,她坐下不久便有小厮前来传话:“我家公子在荷心亭等候,请姑娘一叙。”

长泱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小厮大喜,朝长泱行了礼,匆匆离去。

荷心亭在荷心院的正中间,以此划分东南西北四院,长泱住在西院,走过去需要一段时间。谢家祖先好芙蓉亭,虽已在附近建造宅院,依然觉得不足,遂在自家院里仿造而制,这便是芙蓉亭,夜幕之下难以见其真容,烛光闪烁下依旧可见莲花可爱皎洁。

长泱径直走到亭中,听得脚步声,段桓惊喜回头,瞧见来者是长泱,喜出望外:“阿泱,真的是你!”先前小厮已经传过话,说长泱会过来,他听后欢欣雀跃,却又始终不敢相信,他害怕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便什么都不复存在,即便是如今亲眼看见长泱,依然是这种感觉。

长泱敛衽行礼,语气依旧淡淡的:“段公子所为何事?”

“我原来打算明天才来找你,可是我实在是等不及了,所以就过来了。”段桓沉默了一会儿,道,“今夜听见承霄和他的妻子弹奏的那首,我感触良多,想着如若有一日,你和我若能合奏一曲,定远胜于他们。”

长泱目光毫无波澜,平静淡然,如波澜不惊的湖面,任凭风吹雨打不起一丝波折。

“对了,我听说你以前不是现在这个名字。”段桓观察着长泱的表情,惟恐惹她不快。

“以前是不是现在的名字。”长泱的反应一如既往,没什么异常。

瞧她不抵触,段桓斟酌着言语:“我听说他们说,以前你叫慕容泱。”

长泱微微颔首:“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长家人叫你改的?”

“是我自己的意思。”长泱道,“我自己要改的,与任何人无关。”

“为什么?”段桓难以置信。

“因为我想这样做。”对于段桓的反应,长泱似乎司空见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此前,段桓便已经派人打听长泱的往事,长泱原来的姓名唤作慕容泱,十岁那年,她的母亲骤然离世,也是同一年,长家人见她接回,她舍了旧姓慕容,从此唤作长泱。至于理由,众说纷纭,因为慕容家与长家将此事掩盖了下来,旁人想知道也只能靠猜测。

今日看来,长泱母亲的死亡与慕容铮是脱不了干系,不然长泱也不会毅然决然地离开慕容家,连姓氏也一并改去。

段桓沉吟了一瞬,说道:“阿泱,我知道你过去过得很是不易,慕容铮定然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你才会如此做法。可是,慕容铮终究还是你的父亲啊,是血肉相连的亲人,你已经失去了母亲,难道连这个生身父亲也要失去了么?”

“有没有他,差别不大。”长泱这样回答,语气轻快,眼神充满了玩味,“段公子也是过来让我弃暗从明、迷途知返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在眼神交汇的瞬间,段桓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他不由地垂下眼睑,斟酌着用语,以一种较为平和的语气说道,“我是担心你,你与父亲关系闹得如此僵,不仅对你们父女不好,更是令旁人瞧了笑话,世人皆以孝为德,旁人不知实情,只知你叛逃家门,置生父于不仁不义之境地,难免对你有所微词,如此,甚是不好,要知道,众口铄金,一人一个唾沫星子都能够淹死人。”

“淹死就淹死呗,人终归有一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事情确实是我干的,这件事所带来的好与坏,自然也要承受。”长泱抱臂而立,倚着栏杆,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该不会是慕容铮私底下找你充当我的说客罢?”

段桓不禁怔然,被她说中了,慕容铮确确实实私底下找了他,还向他哭诉了自己的不易以及对长泱的思念。

“他果然来找过你。”长泱心下了然,目光中的寒气也逐渐淡去,恢复了平日的冷然与淡漠。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段桓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长泱便缓缓道出:“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么?”

段桓愣了愣,摇了摇头:“不曾听闻。”

“我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当时人们都说这不像是个女孩子该有的名字,可我的母亲却坚持己见,她说女孩子也能用宏大的字作为名讳,她排除众意,将‘泱’自保留了下来,才有了我现在的名字,那也是慕容铮与母亲争吵的开端。”

长泱顿了顿,沉吟片刻,继而说道:“母亲是个极为博学的人,她好各式各样的古书典籍,略通医术,我很小的时候,她便教我读书认字,为此,她没少和慕容铮吵架,慕容铮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读书多了便不好找婆家,母亲气极,没少与他怄气,母亲日常生活中是个选择隐忍,唯独这一点,她是丝毫不让。她和我说,要自己强大起来,才能够抵御风波,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自己强大了才不为人掣肘,如我的名字般,不必仪仗他人,自己便有移山拔海之力。”

听了此话,段桓心疼不已,觉得长泱的母亲施加给她过多的压力,不由说道:“人活在世上,哪里能够不仪仗他人的?终有一日,你寻到了依靠,便有了可仪仗之人。”

“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才发现母亲是对的,是我错了。”

“为何?”段桓茫然地望着她。

长泱的目光望向倒映在湖中的月亮,“我一直以为是我不够好,母亲是被我连累的,只要我足够地努力,一定能够让慕容铮回心转意。所以我小时候很努力,去学他喜欢的东西,比如女工,又比如抚琴。这些东西本无对错,奈何与我天性相悖,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些东西,可这是父亲所喜欢的,如果我做不到,父亲就不会喜欢我,更不会喜欢母亲,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将这琴学好,不仅要学好,还要落到实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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