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里如此之近的,与君枝晤对视着。
他忍不住用视线缓缓描摹起身上人的五官——桃花眼、薄唇,沾染部分喷溅状血迹的苍白侧脸。
被疾病郁气削弱的利落轮廓。
华清里喉结动了动,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腕,指一抹便触到了一片血口:“——怎么这么多伤?”
他顿了顿,“你……到底怎么撂倒曼夫达的?”
君枝晤轻轻柔柔一笑,“我用万能药剂把他脑袋开瓢了。”
他用指腹剐去华清里眼下那条血口的殷红,低声道:“您受苦了。”
华清里心一紧,说不出的滋味在漏风的心胸中漫开。
他低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把君枝晤往自己的方向揽了揽,“曼夫达对你做了什么?”
君枝晤:“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他顿了顿,往华清里怀里拱了几下,带了一两分试探的心思,垂眸道:“他还摸我。”
华清里一震,怒意刚烧起些苗头,就被一道惊怒交加的大嗓门猛然打断:“谁,谁摸你?!!”
君枝晤:“……”
华清里:“……”
容嗣逐一出来就被这幅含情脉脉的画面冲击了视网膜,又听了这么一句话,一时气血上涌——谁动他治了这么久的病弱白菜!
容医生冲过去,力拔山兮气盖世,把君枝晤拦腰扛起,又反手塞了一堆药剂给华清里,“上将,您这伤虽然自愈得快能下地了,但还是去好好休息吧,军部那边急得火烧眉头——小晤万能药剂快失效了,轮椅该物归原主了。”
华清里眼角一抽,让出轮椅,君枝晤总算是从上将腿上下来了。容嗣逐指挥军医过来给华上将检查,拿了个扫描器住君枝晤身上一刷,皱着眉抓住他的腕,一看见他掌心细密交叠的血口,险些背过了气。
“怎么弄的?!”容嗣逐暴躁地一边喂药缓解万能药剂副作用,一边掏止血喷雾,阴恻恻地等着患者老实交代。君枝晤心虚地眼神飘忽,冲华清里挥了挥手:“上将,您检查好了就先去清洗一下吧……嘶,容医生轻些,掐到伤口了……”
华清里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血污,与军医大眼瞪小眼。军医看了看扫描器画面,正想直接撕了他衣服处理他胸口那个血洞,被华清里按住了,“哎等等,医生,我这里不算太严重吧?”
军医点头,“已经有愈合的初迹象了,但是我担心您的伤口在不处理的情况下出血量过大。”
华清里摆了摆手,“不用太麻烦,给我补一下血就可以,这种伤我自己处理就好。”
军校出来的基本都学过战术包扎,更别提是已经出生入死多次的将领人物了。军医没想太多,按他的需求给了他相关用品,扭头去帮忙照看被查出来内伤的夜刃前锋小队成员了。
华清里去看了一下成员们的情况,被军医粗暴按着处理内伤的成员们鬼哭狼嚎劝他去处理伤势。他揉了揉头发,虚捂着胸口又瞥了瞥君枝晤,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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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顺着发丝流下,血色被冲进水中带走。华清里额头抵墙,闭起眼,呼出一口压抑多日的气。
师晴不善药理,又仗着自身是易愈体质不爱用药,不知道那管药痛起来虽是顶尖,却是一种治伤神药。他的伤口大多不再渗血,小些的伤基本好了,大些的伤还未愈合。
华清里扶着墙,弓起的背部上交错的伤口被水流冲刷。他白着脸,从胸膛处惨烈的刀伤中的血肉里摸索出戒指,痛得闷哼几声。
他急促地大喘气,抬起另一只手夺了旁边的止血喷雾,对着胸前血洞喷了大半瓶,脱力地靠墙滑坐下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几分。
难以否认。当时发现戒指没被师晴一手抛进太空时,华清里心头涌上的几分情绪是……庆幸。
他洗干净了戒指,含着些隐秘的欣喜,颤抖着手重新戴上,将其严丝合缝地卡在无名指根。
他看着熠熠闪光的戒指发愣,心脏缓慢却有力地鼓动。华清里忽的在花洒下接了一捧水拍到脸上,睫毛间凝结的血块掉落,沾着水珠,掩不住重新恢复几分神采的银眸中深深的疲惫。
这么多日的不眠不休与水食不进,每天同师晴打上至少三次,每打一次都会消耗大量精力和血液,华清里再怎么厉害也几度被逼到极限。
好在……他撑了下来。
副官将他的一些物品送过来,华清里用毛巾盖着头发,随手翻了翻,摸出先前一直被他挂在身前的棱石吊坠。
华清里一愣,拎起吊坠,神色古怪地打量一番。
临行前,他与其他上将对过招,杨上将一刀劈来,因为当时自己正被另几人牵制着,躲闪不及,绳坠被割断,棱石咕噜掉到地上滚了好几圈。
上将们笑说这棱石简直成了他不离身的护身符,自从那次深空边缘紧急借势作战后就一直戴着,倒几乎未有败绩。华清里捡起棱石,之后没来得及再穿绳携带,就带兵去了海夫星。
华清里深觉此次如此倒霉,说不定是因为没戴上这“护身符”。他一边骂几句师晴那晦气玩意,一边穿绳重新戴上吊坠。
随后,他立即联络了四位上将,报过平安后让他们加强对边境戍边星的把守。
以师晴与叛军首领的疯癫作风来看,他们保不齐会趁着五大军区的主力仍大量集结在旧商道和海夫星时,绕路过去再炸几个跃迁点,借助引起的磁场紊乱阻拦戍边军信息的传递,进而悄然蚕食边境。
上将们纷纷应下,来不及关心几句他就扭头去分派人手了。华清里用力擦擦头发,半湿刘海下的双眸银光沉沉。
叛军首领指名道姓要君枝晤做人质交换,是觉得他年轻病弱好控制,还是……有所图谋?
若非君枝晤机敏、自身又有手腕与胆魄,他们两个人估计都得折在这儿——
看似易碎的花瓶,随便掰下一块也是拥有锋利的边角的。
啊……
……君枝晤。
华清里想:也许自己错了。对方不需要他人的同情与呵护。
君枝晤本就是一个坚韧的个体,有着病弱也遮挡不住的、日渐披露的锋芒,而不是虚弱的金丝雀、躲在长辈羽翼之下的单纯雏鸟。
华清里扶额,想起那时搂着君枝晤的感觉,以及目光接触对方染血面颊的悸动,喉结滚了滚,半是无奈半是释然地笑出了声,耳根微红。
吊桥效应也好、日久生情也罢……他总归是确确切切的,对那位小少爷动了真心。
————————
此时的海夫星上,首领与二把手溃逃的叛军群龙无首,被包了饺子、拆了老家。叛军大本营失陷,憋着气的夜刃主舰一路倾轧,摧枯拉朽。
随着一个又一个叛军被缴械制服,灰头土脸地被押送出港,被叛军欺压数年的海夫星,终于宣布全境解放!
海夫星人民上下欢腾,将穿上军装重新出面的华清里包围住撒花,热情得差点让他招架不往,抬手呼喊示意人们保持冷静。
人海的另一端空空荡荡。君枝晤坐在轮椅上,有些恹然地打了个哈欠。他身旁的女人神情激动得险些落泪,恭敬地一躬身:“二少!!!”
“辛苦你们了,给叛军……打了这么久的工。”
女人:“多亏了您的指导!我们在与叛军的交涉中争取到了最大利润,这几年的损失额并没有太大……”
当年海夫星网络猝然隔断,他们这些在海夫星的产业迟迟联系不上君家,又因为军工制造的性质被叛军找上门,煎熬了好几年。
他们没有傻到与虎谋皮的地步,也知道帝国迟早会收回海夫星,与其等着被清算,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等上头指示。
战战兢兢地给叛军打了几次黑工后,他们终于与君家重新联系上。彼时,发现顶头上司换成了一个病怏怏的未成年时,产业负责人只感觉天都塌了,抱着终端哭得眼泪鼻涕横飞。
君枝晤淡定自若,端起碗喝了口药,先将他们安抚住,又话里藏针地警示几句,不紧不慢地教了他们应对叛军的法子,还帮他们准备好了三条后路。他们按照指示藏拙,扮出一副“有钱赚给谁干活都行”的黑心企业样,才得以在日后叛军在海夫星的大清洗中,有惊无险地保全自身。
这几年他们没少暗度陈仓,一边应付叛军一边悄摸摸升级技术装备等着恭迎王师,还不忘改善一下民众生活。此时拨云见日,为他们点明明路的正主就在眼前,产业负责人眼里的君枝晤简直是菩萨下凡般的存在。
君枝晤:“你们,协助军部,成功营救了华上将。在这份恩情,加上对你们,产业质量的考量上,以后军部多半,会找你们进行合作。”
“警惕一下,叛军可能的……打击报复。出了事,第一时间报给军部。”
他平淡道:“切记,不要起歪心思。上一个在守月星里,因为叛军许诺的好处,用君家的钱,吃里扒外的负责人,已经在蹲大牢了。”
女人对上他一片冷沉的漆黑的桃花眼,忍不住一颤:“是!”
“以后你们的项目,我会在考察后,跟进投资。”君枝晤咽下了喉间的血,摆了摆手,“下去,整理好几年来的财政报告,发我。”
女人面露喜色,知道老实多年邀功的机会来了:“是!欢迎二少随时莅临监督!!”
君枝晤倦怠地看看时间——是时候该回去被容医生戳针了。
至于伤患华清里……
他抬头。众望所归的上将被人群簇拥着,生龙活虎得不像受了重伤一般。
耀眼得刺眼。
我不要早八,我不要校园跑,我不要上课口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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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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