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所有的杂役都忙碌起来了,耳朵里听着前边儿龟公和小倌儿的各种吩咐,脚下步履匆匆到处忙活。
因为再过半个时辰,夜幕降临,就是小倌馆每日开门迎客的时候。
可今日,到了掌灯时分,馆里却出奇的安静。
只见所有小倌儿们都整整齐齐地站在楼下大堂里,龟公和杂役们被拘在廊下鹌鹑似的窝着,不敢朝大堂中央窥视一眼。
裴临扎在人堆里,佝偻着腰靠着一根廊柱,低眉敛目,正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一道低沉的男声自大堂中央响起,穿过层层人群,击打着裴临的耳膜。
这人功力不浅,裴临暗忖。
“都在这儿了吗?”
这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却让人不敢随意敷衍。
“回,回这位爷的话,楼里的小倌儿,都在这儿了!”老鸨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按理说这老鸨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三教九流的人也都招呼过不少,眼下还不至于如此胆战心惊。
可这次不同,眼前这位爷还未进门,他的护卫便扔了一袋金子到老鸨跟前,随后一挥手,这小倌馆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包围住了。
这架势,不像是来砸场子的,可也不像是来逛窑子的啊!
正在老鸨满心困惑的时候,这位爷进来了,老鸨只瞄了一眼那跨进门的靴子,就知道此人非比寻常。
老鸨立马满脸堆笑,正要上前招呼,忽然“噌”的一声,一旁的护卫拔刀出鞘,吓得那老鸨掉了帕子,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时动弹不得。
那人抬了抬手,护卫便收刀退后,他全身上下被裹在一件玄色的织金锦缎的兜帽披风里,兜帽之下的那张脸,无人敢直视打量。
那人一路走进大堂,周身充斥着不同寻常的气场,看似闲庭信步,却令人心生畏惧,不敢造次。
他刚一站定,身后护卫便抬上一把圈椅,等他稳稳落座,又站在一旁护卫。
老鸨被护卫用刀鞘抵着走上前问话,冷汗湿透了脊背。
那人抬眼扫视一圈,站着的小倌儿们不由齐齐缩了缩肩膀。
“尚可。三日后,爷要在此处招待贵客,这三日,你们便闭馆洒扫,好好准备着。到时候若是贵客满意,爷重重有赏,否则,这地儿便要换个营生了!”
“是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准备,一定让贵客满意!”老鸨忙不迭地满口应答。
听罢,那人起身便走,身后的护卫立即抬起圈椅跟上,一行人来去自如,走得干净利索。
不过里里外外的护卫仍在,“都听好了,即刻起闭馆,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随后“砰”的一声,大门紧闭,馆里的所有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方才你瞧见了没,他们自己带的圈椅可是金丝楠木的啊!那椅子腿儿还是四角包金的呢!天爷啊,这位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这阵仗可真够吓人的!”
“可不是嘛!还动不动就拔刀,吓死个人!”
“还不能擅自出入,这是把咱们关在这里头了!”
碍于四周的护卫在,众人也只敢凑做一堆,小声议论。
“都闭嘴!没听见三日后有贵客来吗?都该干嘛干嘛去!”
老鸨似是回过神了,又拿出自己平日里压人的款儿,厉声吩咐,“你们都把自己给我从里到外好好洗刷干净了,连指甲盖儿头发丝儿都不能放过!”
“是!”小倌儿们齐齐应答。
他们自然得把自己好好洗刷干净,三日后来的可是贵客,届时得了赏钱是小,若是能得了贵客青眼,没准儿就能离开这个地方,往后就衣食无忧了。
“还有你们!”老鸨指着那些龟公管事,“亲自看着那些杂役好好把楼里洒扫干净,务必要一尘不染,厨房的吃食都去外头采买最好最新鲜的,酒水要老字号最贵的!谁要是敢偷奸耍滑,老娘剥了他的皮!”
“是!”所有人唯唯诺诺地应答。
毕竟这世道,这老鸨一介女流半老徐娘,却开着通州城最大的小倌馆儿,任谁都不敢轻视小看她。
指不定她背后站着的,是哪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呢!
裴临自然知道,这老鸨黑白通吃,她的相好是这通州城的地头蛇,她每年还车载斗量地往通州刺史的别院里送银子。
虽然送出去的银子多,可她赚回来的更多,满通州城里,甚至出了通州城,只要她看得上眼的俊俏男子,她都能带回这馆里挂牌当小倌儿。
裴临只来了半个月,就见过不少烈性反抗的良家子,可雷霆手段之下,最后也都是乖乖挂牌的命,否则,便是草席一裹,被扔去了乱葬岗。
更有甚者,被直接交给有特殊嗜好的客人调教,玩儿到最后,生不如死。
这里是销金窟,更是食人冢。
这小倌馆声名在外,而袁衡好男色,于他而言,这便是难以言喻,更难以抵挡的诱惑所在。
不过方才那人究竟是谁呢?看行头和阵仗,非富即贵,又花了大手笔,选了这地方来宴请贵客,难道,那贵客就是袁衡?
这念头一出,便收不住了。
裴临不由细细琢磨,近期最有可能来通州的,又称得上是贵客的,还是来这种地方的,种种迹象都指向了袁衡,十有**那贵客就是袁衡了。
那宴请袁衡的,究竟是谁呢?他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会不会影响他刺杀袁衡呢?
一时间裴临满心疑云,不过有一点是最明确的,那就是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止他刺杀袁衡!
深夜,通州城一处隐蔽的园林宅邸内,屋外戍守的护卫衣角处已经沾染了夜露,屋内的沐浴水流声经久未歇。
“主子,时辰不早了,还请您起身,切莫染了风寒。”
近身护卫已经催了两次了,小心翼翼催了第三回,生怕里头的人生气。
“嗯。”
短短一个字,护卫如蒙大赦,立刻进去服侍,伺候主子擦身穿衣。
“今日主子贵步临贱地,实在是屈尊了!”
护卫一边小心伺候,一边出言抚慰,观察主子的脸色。
幸好,主子看上去心情缓和了不少,不似刚回来时,面若凝霜,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就进了净室,独自一人在里面沐浴许久。
“无妨,吩咐下去,都盯紧点儿。”
“是。”
今日他试探过,那小倌馆里,并非都是凡夫俗子,不可不防。
可不管是谁,他都不会允许对方坏了他的计划。
他这些年一步步走到今天,已经离京师这么近了,容不得谁人再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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