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既然都出来了,就不能往前看吗?”
“我从不敢回头,只是···只是若不是我,还有妹妹,我过不成的人生,我希望她能好一些!你呢?你能往前看吗?”云在问道
“我···我已经··我!”程屿舔了舔嘴唇,胸呛忍不住剧烈起伏。
他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可那女子一双清冷杏眼,似能看破人间一切尘霾,程屿一瞬觉得,在她面前似乎什么都伪装不了。
这女子似一把温柔的剑,将他内府刨开,虽鲜血淋漓,但至少看见一些真心。
那剑也是可怜,比他可怜。
他头顶的倾盆大雨似乎止住了,所以他渴望阳光,但心底的潮湿,怎么都晒不干。
昨夜三更雨,浮生一日凉。
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姑娘的眼泪比水寒,只浮萍蓑草,小舟渡人,都是薄命之人。
“我们都各有难处,我不过受人血脉一回,还回去也罢,至少要看着妹妹长大。你又是如何呢?”姑娘捂着心口小声隐忍的哭道。
“我怎么了,我活的也是好好的!”程屿别过头去闷声说道。
“你活的好好的,何必来找我!”云在轻柔说道
“我只是碰巧遇见你!”程屿继续嘴硬。
“这世上碰巧不少,但许多冥冥中自有天意,你叫我往前看,那自己呢?你从那谷底出来了吗?”
“我怎么没出来,我这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恨!”云在抢白道“是毒药香甜,还是取血欢快,你明明从小承受着巨大痛楚,因何不恨!”
“日夜照拂,经年陪伴,我这一身本领学识,全凭他所赐,我如何恨得!”程屿声音低沉起来,脸色忽明忽暗,只是经年苦楚,一朝倾吐,也是咬着血肉,嚼着魂魄,一丝一丝从最深处挽出来的真心而已。
“有时药性太强,我便整日整夜的发着高烧,他便抱我在怀里,给讲江湖的奇闻逸事,他的声音低沉,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总是记不住他讲什么,只是希望他多讲一些,多和我说说话。他怀中常是冷的,这样不好,人总要有口热气,但这样发烧的我,在他怀里能好受许多,所以我不记得他喂给我什么药,我只记得他对我有多好。所以那些药有多苦,有多叫我生不如死,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只想他能向从前那样抱着我,可是我吃的药多了,便再也不会发烧了,他也不再···抱着我了!”他紧紧攥住拳头,额前青筋暴起,整个人也抖动起来。
“那谷中灵药颇多,去疤痕的更是有奇效,但他每次给我擦药的时候,我都偷偷擦掉,这样就能再来一次,长此以往,盘根交错,我的疤痕越来越多,可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也再不给擦药了,我这时候会恨,恨我自己,怎么就···怎么就!”
“云在,我永远也走不出那谷!只是他····不要我了!”
云在慢慢靠近,将他的头搂在怀里,程屿没有挣扎,姑娘自是温香软玉,但他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手不自主的抓住了云在的衣袖,用力的攥出青筋,可那少年闭紧了眼睛,忽而脑子里冒出一个念想,这衣料不甚光滑,是谁的衣料光滑呢?
他也没想过,光滑的衣料怎能攥的紧呢 ?
他们之间忽然就把话说尽了,人一旦摊开**裸的自己,连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雾来又雾散,无音而无形,将一些单薄的魂魄,永久的留在雾里。
关押人的柴房在村子的东北角,唐荥没有着急过去,而是用轻功飞上了屋顶,他脚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不能过度用力。
索性他身姿轻盈,也没废什么力气,他先观察了一下全村的地形,以及能藏人的暗角,都观察仔细,没有遗漏。
程屿交代给了他一个任务,把那些人不着痕迹的放走 ,最好让他们以为是自己逃走的。因为这些人迟早是个祸害,总有人会找他们的,留在村里会惹麻烦。
而且他那针只能顶一天,第二天还得给他们也解决蛊毒,实在是没有必要,但如果不解的话,就只能一棒子打死,更麻烦。
所以唐荥看好路线,他得盯着这些人全从村子里撤离。
这些人中了蛊,应该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
唐荥本来有些担忧“那眉敛不知何时也摘下了面罩,会不会也中蛊了!”
程屿却大手一挥“带不带那东西都没用,只要进村就会中蛊!防不住的!”
他站在高处仔细感受了一下气息,他剑法精进之后,内息也更强,甚至能感知到方圆十里的地方,此村庄只有东南一个进出口,其余紧贴着悬崖峭壁,他感知了一下,发现附近果然没有旁的人守着。
立在房檐上抬头看只有白茫茫一片,雾气盛行,只有略略低下身子,才可看清房舍。眺望远方,那颗大树青翠着守护这个村庄。
他去那个柴房的时候,没有贸然进去,而是隔着门口听了一下,那些人早就醒了,正在调息打坐,听着他们内息,只有一个人偏强一些,但眉敛绑的绳子十分紧,应该不能轻易挣开。
他听了半刻,便将那个绿色且绣着梨花的手帕围在脸上,直接推门进去了。他进去之后毫不客气,抽出“细腰”随便比划了两下,那些人身上的绳索便利索的掉了下去。
屋内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恢复了自由身。
他本来想装作划完就走,可谁知那个内息较强的人竟摇摇晃晃站起来,用手指着他大声喝道
“你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唐荥面色一凝,他怎会知道,他不语,只是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冷彻透骨的眼神,冰封住一室的空气。
唐荥眼睛本就清冷,双眼皮褶皱薄薄一条,几乎开到太阳穴,这样的眼神只要抬眼便是鄙视。
他不说话,那人更显慌乱,口不择言的骂道“时行风,这里是你们搞的鬼吧!到底是什么东西,把解药给我!”
唐荥额角跳了一下,果然是太湖派的人,而且看来其他人行事的时候竟然没有告诉他,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村里的瘟疫其实是蛊,那之前他将全村人召集起来是自作主张,可这太湖派找一个自家的小姐,竟这般大费周章。
唐荥还是不语,依旧盯着他,他被看的毛骨悚然,浑身打颤,时行雪心道肯定是这地方的破毒造成的,不行得赶紧离开这里。
他招呼上其他人,装腔作势的来了一句“我们走了,这份功劳你自己留着吧!”
说着略过唐荥转身要走,可这时唐荥冷冷开口“你为何要自称是唐门的人!”
时行雪心下一惊,不禁开口道“你不是时行风!”
其实程屿吩咐他的是越简单越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赶紧出去算了,可唐荥心中有几个问题不吐不快,可万一这些人不出去,非要留在这,他也有办法一个一个的打晕,给人运出去。出去了,再想进来就难了!毕竟他们都要假借唐门的名号,自然不会暴露太湖派,更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来,毕竟····名门正派。
唐荥不答,看他面色变幻异常,也没犹豫接着往下问 “太湖派可有人能制伊人香!”
太湖派和伊人香一出口,时行风小腿有些发软,这伊人香可是门派大忌,好巧不巧是由他负责,怎么可能传的出去,但凡透露点口风,他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忽而发难,一掌掀了过来,可那人灵活躲开,且回身给了他一掌,他提掌对上,却被推出几米远,撞到了墙上,那些小弟看他受伤,也要冲过去,却被他喝住
“都给我住手!”他低头看着发红的手掌,微微颤抖,忽而“噗通”一下给唐荥跪下。
后面那些小弟看着大哥如此,虽然不解,但还是跟着照做,唐荥虽心下纳罕,但面上还是高冷依旧 ,看来这太湖派有许多秘密。
“时行风!”他还是认定唐荥是时行风“我不知道你练了什么可以改变嗓音的丹药,但是我跟你的龃龉,与他们无关!”
唐荥心中一惊,竟还有可以改变嗓音的丹药,神奇。
“这“伊人香”牵扯众大,我不知你从何得知····但此事一出我定没命可活,你能不能念在同门情义绕我一命!”这时行雪还真是能屈能伸。
唐荥思量了一下缓缓说道“此事我从未听说过”
“啊?”时行雪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
“而我也从未来过此地!”唐荥故作高深的说。
“好···但这可是····”他说道一半戛然而止
唐荥本来竖起耳朵听到更多内幕,没想到他竟然不出说来,只见他忽的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讲,就带着那些人出去了。
可他走着走着突然皱起眉头“那剑怎从未见时行风用过!”
唐荥站在房顶上一路跟着那些人离开,才暗自思量,“伊人香”果然是太湖派的东西,那在黄山上,就是给辰露晞准备的,太湖派一开始就是奔着争第一而来的,但没想到出了一个变数程屿。
他觉得有些恶心,还名门正派,竟做这些下流之事,还想嫁祸到唐门身上。
忽而来了一阵风,将雾气吹散,这村子的全貌赫然露在他面前,他目光随意一扫,竟瞧见了荷花池旁有人 ,他鬼使神差的靠近看了一下,荷花池畔,孤云岸边,善男信女,春衫单薄,相依而诉。
他忽的一阵眩晕,一股无命之火不知怎的冲上了脸颊,他抬手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口中喃喃道
“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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