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迪停在航站楼外半个多小时,手机摆在中控台,界面上,显示着某趟航班的落地时间。
驾驶座,男人带着黑色鸭舌帽,光线从挡风玻璃射进来,又被帽檐阻挡,在脸上留下大片阴影,他单手撑在车窗,骨节分明的手抵着下巴,眼神冷冷觑向窗外。
机场外一整排等着客人的出租车,根本不需要担心交通问题。
裴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或许他只是想暗地里感谢一下黎向浠,她这两天确实让他拥有了高质量的睡眠。
但此时,裴非看见黎向浠出来的下一秒,沈推凡名下的卡宴就停到黎向浠跟前,上面走下来一位沈家的司机,说了两句,黎向浠就上车了。
裴非收回视线,舌头抵在后槽牙处,扯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笑自己多此一举,再不济,她也会跟沈推凡结婚。
手机响起,裴非按下接听键,许子炀无奈的声音传来,“大哥,大早上你跑哪里去了?昨晚不是说好今早给他们体能训练吗?你居然会食言,鬼上身了?”
裴非顿了一下,看向窗外,卡宴慢慢启动,掉头,融入他前方的道路。
他最近好像真的做了许多奇怪的事情,比如现在,他又撒谎了。
“堵车。”
裴非挂断电话,沉了一口气,烦闷扔掉鸭舌帽,抽出烟,就着还不算强烈的太阳,猛吸一口,青白色的烟雾在车厢蔓延,如同是落了雪,气氛冰冰凉凉。
一支烟结束,布加迪绕开卡宴的路线,从另一条路开往训练场。
与此同时,卡宴车内,黎向浠一夜没睡,眼袋颜色加深,眼尾透着疲惫。
她搓了搓手臂。
空调温度太低,吹得她直起鸡皮疙瘩,车厢有一股很厚重的香水味,像是夜店泡了一周那样,加上一夜没睡又一路颠簸,她有些反胃。
这次是她没见过的司机,但和上次的一样,不太爱搭理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黎向浠试探问。
司机瞥一眼后视镜,语气平平,“沈总查到您的航班,让我把您接回去。”
黎向浠无奈吐气,果然被她猜中了,她只要离开京北,沈家和向家就会立刻察觉,然后派人找她回去。
她没再开口,余光看向后视镜。
卡宴后方,百米开外,平日风驰电掣的布加迪,少有地减速慢行,同卡宴保持着距离。
透过玻璃窗,黎向浠看不见驾驶人的脸,但能看见抓着方向盘的双手,附满强而有力的青筋,在太阳底下,皮肤白到发光。
帽檐阴影下,她察觉到一丝冰冷的眸光,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这辆车。
黎向浠顿住,裴非怎么会在这里?
她回头,十字岔口,布加迪打灯右拐,干干净净消失在卡宴身后路段上。
黎向浠突然想起裴非要她保密的事情,如果司机回到老宅,发现布加迪不在了,肯定猜出来是裴非开走的。这就完蛋了,她就真得一个人住在老宅,孤苦伶仃了。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裴非是唯一一个能自由进出老宅,又不被沈推凡防备,还可以变成朋友的人。
时至今日,她依旧觉得,裴非躲着沈推凡,是因为弟弟顽皮要飙车了。毕竟裴非知道她和沈推凡的关系之后,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比如会和她道歉。
她觉得,这只是因为,裴非觉得他们是一家人。
黎向浠拍了拍驾驶座,“我还没有吃早饭,到了市区你放我下去,我吃完再去买点东西,自己回去就好。”
这一次,她语气是冷的,有些吩咐的意味。
司机透过后视镜,眼神戏谑了一番,点头答应。他随便选了一家购物广场,就放她下去了。
卡宴从眼前开走,消失在市区热闹的街头,顾不上熬夜带来的缭乱的视线,黎向浠立刻拿出手机,按下裴非的语音通话。
彼时,裴非已经抵达基地训练室,他换上无袖运动服,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叉腰站在机器前,面色沉沉,眼神锐利。
训练室,倒蹬机上,一个个队员汗流浃背,哀嚎不断,痛苦不堪。
今天要练的是腿部肌肉。
赛车手需要在几百米内,控制车辆短时间刹停,这期间,赛车手踩下刹车,需要用到150公斤左右的力量,所以腿部训练对赛车手来说,必不可少。
许子炀喝着冰镇饮料,在队员后方来回踱步,指手画脚地冷嘲热讽,“啧啧啧,让你们平时偷懒,这下好了,裴非练你们,总不能说我要求高了吧?”
许子炀喝了一口饮料,故作炫耀,“啊~舒坦。”
又继续贱兮兮,“这是人家裴非的日常,看看,为什么人家能拿冠军,你们呢?一个个富二代,受着……”
嗡-
话没说完,裴非身侧椅子上的手机震动,打断许子炀的“训话”。
裴非只是睨了一眼手机。
黎向浠打来的,裴非估算着,这个点黎向浠应当还没到老宅,或许是沈推凡接她走,她打来告别的。
走了就走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太多交集。
裴非挂断语音通话。
恰好,有一两个队员趁机偷懒,裴非一个冷眼投出去,厉声说:“加速。”
吓得许子炀放到嘴边的饮料,又慢慢收起来,好像在吼他一样,怯生生收紧肩膀。
见鬼了,裴非跟个炸药一样。
嗡-
又是一阵震动。
裴非顶了一下后槽牙,神色烦闷地关机,扔到椅子上,走去杨余瑞身侧的倒蹬机。
锻炼的动作干脆流畅又标准,旁边人一个个苦不堪言,裴非面不改色,本就没什么感情的五官,在此刻像是冻了三年的冰块,训练室气压低到地底下。
旁边的杨余瑞更是被他吓得欲哭无泪,不敢偷懒,体力又跟不上,他皱巴巴跟许子炀打眼神求救。
许子炀耸耸肩看向天花板:管不了,他不听我的。
裴非眸光觑过去,杨余瑞一个冷颤,累得呲牙咧嘴,还是继续练起来。
这边,黎向浠急得原地围着路灯杆子绕了三圈,裴非还是没接听,她就发消息。
等了好久没收到裴非的回答,她叹了一口气,听天由命。
太阳到了正午,与早上的清凉不同,空气是干燥的热,刺得皮肤生疼,熬了一整夜,她现在觉得周围建筑都在转圈圈。
黎向浠在附近随便吃了一碗面,恢复体力,打车返回老宅补觉,再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
李阿姨不在,冰箱也没有吃的,黎向浠想去附近的超市,但走过去要好远,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于是,她骑着自行车出去了。
太阳接近西沉,空气有点凉飕飕的意味,黎向浠慌张的身子在地上拉出很长一段影子。她骑得还不太熟练,尽管别墅区的柏油路平坦,她还是走出了S形的路线。
一路磕磕绊绊,车子停在超市前,黎向浠走进去逛了一圈,看见山城的火锅,她想起来还没有答谢裴非送护具还有送李阿姨手机的恩情,于是她拿出手机,又给裴非发了消息。
等了十分钟,依旧没有回应,她索性打字发过去。
裴非手机关机了一天,他结束针对性体能训练,在基地宿舍冲了个澡,浴巾裹在腰间,刚锻炼结束,腹肌胸肌弘二头肌都是充血的状态,饱满又不过分,是好看的线条。
头发半干耷拉着,脸上氤氲水汽,像是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皮肤更细腻了。
他坐到电竞椅上,开机,微信噔噔噔地跳出各种信息。
聊天页面挂着许多红点,最上方,还是黎向浠。
裴非眉间拢起,他点进去。
上午十一点左右,有两个未接语音。
还有几串文字:
【裴非你刚刚是在机场吗?我好像看见你的车子了,机场有沈推凡的司机,他是来接我的,但我没有让他回老宅,我怕他看见你的车子不在,知道你也住在老宅,就让他半路离开了。】
【我也不知道司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可能是因为我不打招呼就离开京北,让他们起了疑心,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现在好了,司机已经走了,他好像只是单纯过来确认我落地京北了而已,你不用担心,等我回去给你探探路。】
裴非指尖顿住,漆瞳闪过一丝错愕。
沈推凡在监视黎向浠的活动轨迹。
脑子里划过好多年前他偷偷回国的场景,黑云压城的傍晚,四面八方围追堵截的商务车,孤零零逃亡的跑车,在郊区道路上演一出蔑视一切的追逐,似乎只要他消失,活不活无所谓那样撵着他。
裴非心底五味杂陈。
黎向浠跟他说这些消息的时候,似乎很急,她都忘了自己典型的开场白:裴非早上好!裴非下午好!裴非晚上好!
那句奇怪的“给你探探路”,好像她跟他是一个阵营那般。
因为自己置之不理的关机,裴非眼底有了不起眼的内疚,他继续往下划。
傍晚五点左右。
黎向浠:【裴非傍晚好!】
果然,典型的开场白。
裴非颔首,眼神泛起笑意。
黎向浠:【我回到老宅一段时间了哦,这里并没有沈推凡的人,你可以放心回来了。对了!我现在在超市,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买回去,晚上给你弄吃的,当做答谢,上次护具的事情,还没有当面跟你说声谢谢呢!】
十多分钟后。
黎向浠:【你太久没有回答,我就随便买了哟,不知道你的习惯,我就按照自己爱吃的买,嘿嘿~】
【图片】
照片里是一辆购物车,里面装满各种下火锅的黄喉毛肚豌豆尖。
没有更多消息了。
裴非将手机反扣在桌子上,揉着鼻梁,犯难。
他并不想和黎向浠有太多接触,但是……
布加迪踩在最后一道夕阳,缓缓开在别墅柏油路上,像是习惯了飞奔的猛兽,为了某一刻风景放缓脚步那样。
前方是一辆蓝白色的自行车,车把手悬挂着两个满满当当的超市购物袋,车上的女生背影单薄,两个胳膊纤细但很努力使劲。
尽管如此,自行车依旧晃晃悠悠,一米的距离拐了七八个弯,摇摇欲坠。
骑车的人因为高度紧张,并没有发现这辆布加迪跟她了一路。
余晖落进驾驶座,映在裴非胜雪的面孔上,漆黑如墨的瞳孔染了橘色调的暖意,他就这样慢慢看着,看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发现他,或者什么时候,能挪动到家。
须臾,前方的车突然一个大拐弯,像是失控撞过来,裴非瞳孔打颤 ,一阵急刹。
自行车还是直直撞向布加迪车头,摔在地上,女生消失出裴非的视线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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