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院子里薄雾缭绕,空气是带着水汽的凉爽。
黎向浠睡颜稀松,打着哈欠伸懒腰,打开卧室门。
对面,紧闭了临近一个月的红木门同时打开了。
裴非穿着黑色的无袖,鸭舌帽勾在指尖,骨节分明的手指揉搓着额头蓬松的碎发,冷冰冰的五官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慵懒。
“早上好裴非!”黎向浠挥手打招呼,元气的嗓音,并没有因为睡眠而沉下去。
裴非顿了一下,随手将帽子戴到头上,盖住视线,简单“嗯”了一声。
黎向浠小碎步跟在裴非身后下楼,“你要去哪里啊?”
“跑步。”裴非的声音还没打开,是清晨低沉的磁性。
“吃早餐吗?我准备冲燕麦,你喜欢吃吗?或者你爱吃面包?三明治?”
“不用。”
“你别跟我客气,一份也是弄,两份也是弄。”
“我带回来。”
裴非压下帽檐,大步离开客厅,只留下黎向浠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做什么。
裴非说他会带早餐回来,意思就是,她不用弄了。
又没有活干了。
她去到院子里,站在榕树底下,布加迪车顶落了两片叶子,黎向浠捡走,望向院子铁栏杆门外。
路上空无一人,地面是晨露留下的湿润,柏油路变得灰蒙蒙的,裴非不知道去哪里晨跑,早已没了影子。
黎向浠百无聊赖绕着院子走了两圈,当做她也锻炼了。院子外面柏油路上传来一阵黏糊糊的猫叫,在偌大的别墅区孤零零的,像是找不到家的奶猫。
她寻声走去,百米处,有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猫,没走近的时候,它黑到黎向浠都看不见它的五官,像一颗掉落在路中间的煤碳。
黎向浠在它跟前蹲下,小猫朝她睁眼,水汪汪的眼珠,萌得黎向浠扬起声音喊,“小猫咪~”
小猫有她两个巴掌那样大,很干净,不像是流浪猫。不过一大早就出来,还在这里叫唤,黎向浠又不确定了。
她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它黑色的毛发,所以看不出来脏。
小猫铁栏杆处走来走去,并不怕人,但也不让黎向浠摸,她一伸手,它就窜到一边。
想来是它饿了,黎向浠回厨房拿了一根火腿,撕开喂到它跟前,小猫并不吃,还在门口处转悠。
以为是它不敢吃陌生人手里的东西,黎向浠将火腿掰下来一小块,放到地上,自己跟做贼一样蹲到不远处观察。
小猫嗅了嗅,继续朝院子里面叫唤,没有搭理火腿。
难道是不爱吃这个?
黎向浠又回了厨房,拿出昨晚火锅没来得及下的小鱿鱼,放在掌心递给小猫。
还来不及逗它,身后传来脚步声,黎向浠转头,扯开嘴角喊:“裴非!你回来……啊!”
黎向浠说到一半,表情皱巴巴起来。
小猫不知为何突然挠了她手背一爪子,留下两道渗血的印子,急匆匆蹿开了。
裴非快步过来,单膝蹲在她跟前,他看着小猫离去的方向,拧眉问:“怎么了?”
晨跑运动唤醒全身的肌肉,露在外面的胳膊线条诱人,他脸颊有薄雾留下的氤氲水汽,视觉上看,像是皮肤嫩得出水。
“不知道。”黎向浠甩甩手,试图通过起风缓解一下伤口的刺痛,“我就是想喂它一点吃的,不知道怎么了,它就挠我了。”
裴非查看一眼她的伤口,将早餐递给她,“等着。”
黎向浠接过,想要问他做什么,裴非已经回了院子。
她只好站在原地,吹着手背。
伤口不深,却有种钝刀割过的感觉,又痛又辣。
不一会儿,裴非开着布加迪停在黎向浠跟前,按下车窗。
“上车,去打针。”
“打针?!”黎向浠惊愕抱紧了早餐,“不……不用了吧?小猫咪而已,它都可能打过疫苗了,再说了,也不疼,就是……”
滴-
裴非按下喇叭打断她,转头,眼睛薄长,眸光深邃看过来。
黎向浠拗不过,乖乖上车。
“又不严重,干嘛非得打针,小猫又不是故意的……”
黎向浠一边吹着伤口,一边嘴巴不停。
裴非并不接话,只是自顾自开着车,也没说去哪里。
等到了别墅区外第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子才停了停。
这条街跟别墅区天差地别,早晨会有很多大爷大妈托着菜篮子步履匆忙,或者是在街边晨跑抻手运动,早餐店烟气袅袅,上班族排队买包子,路上一边吃一边赶时间,各自忙碌在对应的岗位上,和山城稀松平常的工作日大差不差。
黎向浠看着他们,嘴巴抿成一条线,想起来,以前她也是里面的一员。
车厢突然安静下来,裴非透过反光镜,悄无声息看向黎向浠怀里的早餐,淡淡说:“吃一些。”
黎向浠望着窗外努嘴,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我知道空腹打针不好,我只是不喜欢打针,每次扎那一下,我都跟掉了魂一样,激灵一番,黎蔓以前总笑我,说我打针好玩,只要扎那一下骗骗我就行。”
她知道自己又想黎蔓了,黎蔓带她去医院的时候,也会先让她吃饱再打针。黎蔓还说,她小时候手臂胖得跟藕节一样,去打疫苗,护士姐姐都捏她,说她是年画里的肚兜娃娃。
红绿灯没过,布加迪还停在原地,裴非的余光大胆了些看向副驾驶。
黎向浠自言自语的时候,像是入了神,眼睛盯着前方的路面,但脑子已经飞走了,像是上课开小差的学生,在溜号。
“狂犬疫苗我小时候就打过了,我妈妈带我去的,这样应该可以不用再打了吧?小猫咪而已,它看上去真的不像是流浪猫,我……”
她喋喋不休,明里暗里全是不想去打针,裴非那时候觉得可爱。
后来他知道那是黎向浠对黎蔓的思念,他就不觉得可爱了。
红绿灯过了,裴非转走眼,踩下油门。
“吃早餐。”他又重复说。
黎向浠耸耸肩,一种认命的语气说:“行吧,打就打吧,听你的。”
她打开袋子,里面有包子豆浆油条,还是热乎的。
“你去哪里买的?附近吗?”黎向浠拿出一杯豆浆,插上吸管。
“嗯,往左边走,一公里左右。”裴非把着方向盘回。
黎向浠准备吃的时候才想起裴非也没有吃,她将豆浆递到裴非嘴边,“呐,你先吃。”
裴非垂眸一愣,这个动作分明是要喂他,他偏了偏脑袋,“不。”
义正言辞的拒绝。
“那怎么行!”黎向浠也义正言辞,神色认真起来,“你不吃早餐,又跑了那么长一段路,现在还要开车,到那边估计得一个小时,会低血糖的。”
“不会。”
他这些年锻炼得很好,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就低血糖。
“不行!得吃,黎蔓早就骂过我了,人是铁饭是钢。再说了,你身体再好也会低血糖,而且这样会把好端端的身体搞坏的,在路边停下,我们吃完再过去!”
裴非眼睫触动,他紧抓着方向盘,试图不去听黎向浠喋喋不休的唠叨。
这里面,有他最喜欢听的话。
在外训练这些年,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天昏地暗的日子,他最期待的就是那些繁琐的唠叨。
对别人而言是累赘,对他来说,是可望不可及。
以及,刚刚黎向浠的神态,似乎真的很关心他,佯装生气的脸颊带着稚气,说着年长者才会说的叮嘱的话,挺像那么一回事。
裴非按下身侧的车窗,踩深油门,试图让呼肃进来的风声掩盖黎向浠的话。
布加迪加速开过红绿灯,又冲向下一个红绿灯,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黎向浠用塑料袋将包子拿出来,递到裴非嘴边,“不停就不停,那我喂你吃。”
布加迪像是受到了惊吓,瞬间拐弯靠边停下,速度太快,黎向浠也因为惯性,撞在椅子上。
发梢甩到脸上,黎向浠表情有些不可置信,两只手傻愣愣拿着早餐。
她还没反应过来裴非的操作,裴非直接抢过包子,咬了一口,他没有喝豆浆,而是从中控台拿了一瓶冷水,拧开。
“别喝冷水。”黎向浠摇头将挂在睫毛上的碎发抖掉,阻止说。
裴非有些距离地睨了她一眼。
黎向浠抿嘴,“好吧,你喝吧。”
她好像管太多了,刚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黎蔓在她脑子里盘旋,她就把裴非当成以前的自己训斥了,关键是,裴非居然没有生气,不像她,以前老跟黎蔓对着干。
工作日的清晨,路上车子拥挤,一个个都跟没睡醒似的,慢慢蠕动,唯独布加迪,悠哉悠哉停在路边。
裴非摸了摸口袋的车钥匙,攥在掌心问:“会开车?”
“有驾照,黎蔓逼着我去学的,不过我拿了本子就没开过嘿嘿,家里没有车。”黎向浠望着窗外回答。
算了。
裴非松开钥匙,又打开水喝了一口,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黎向浠指着外面的摩天大楼,“那是做什么的?”
很高,她抬头都看不到楼顶。
裴非随意瞥一眼,冷冷摇头。
“你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对京北很熟悉的。”
裴非后槽牙紧了紧,眸色泛起无奈的涟漪,又什么都没说。
他吃完了,将塑料袋打了个结。
黎向浠听到声音,收回视线,“给我吧,放一起,下车我再拿去扔。”
她伸手。
裴非没跟她客气,直接放到她掌心,车子重新启动。
抵达疾控中心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
黎向浠进去登记,走完一整套流程,裴非一直带着鸭舌帽,帽檐很低,几乎盖住他一整张脸。
准备去注射室时,黎向浠手机响起了,来电显示:沈推凡。
黎向浠看向裴非,将手机递到他视线里,裴非压了压帽檐,转走身子。
对面,沈推凡声音带着未睡醒的气泡,但也很沉稳:“受伤了?”
明明是关心,但黎向浠想到自己刚刚用过电子身份证,心底一阵无奈感叹。
她眼神游离起来,“没有,小猫挠了一下,不要紧。”
她的声音回到了第一次见沈推凡时候的平静,是正常成年人的对话,好像两个结婚很久之后,对另一方没有感情,但还是要交代一些日常琐碎时候的声音,没有激情,是无可奈何的尊重。
裴非瞳色暗下去,不太能分辨她转换语气的原因,他也不想去探索。
沈推凡:“需不需要安排司机接送?我还在国外,不太方便回去。”
“不用了,我闲着也无聊,自己一个人跑跑,还能解闷。”
挂了电话,黎向浠挤了挤嘴角。
转头,对上裴非五味杂陈的眼神。
黎向浠又扬起笑容,仿佛刚刚接电话的不是她那样提起音量说:“走吧!我们找找注射室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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