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休息时间，Y12车队基地。
裴非闭着眼靠在椅子上。
许子炀从外面走进来，又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看见裴非，他眨巴眼让自己清醒，走到裴非身旁，伸着脸凑近盯裴非的脖子。
“哟，怎么这么干净？”
裴非咬了咬后槽牙，举起手，作要给许子炀脸颊一巴掌的姿势。
“哎呀～开个玩笑嘛。”许子炀赶紧后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还说不喜欢，啧啧啧，有的人啊，嘴真硬，不喜欢还亲别人。”
裴非睁眼，眸光有没睡好的疲倦。
“不是，你们忙碌了一个晚上啊？你累成这样？”
裴非冷冷睨向许子炀，“嘴巴放干净点。”
许子炀耸耸肩，“好好好，不八卦你的黎向浠～”
你的黎向浠。
裴非喉结不可控地上下游走。
你的黎向浠这段时间在上准妈妈的课程，要跟沈推凡生孩子。
裴非笑得无奈。
“如果……”裴非开口，然后戛然而止。
许子炀游戏开到一半，定住身子，没听到下半句，皱巴巴哀嚎，“你别吊我胃口啊，你吊着黎向浠就算了，怎么连我也吊！”
裴非：……
裴非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有一下没一下转在掌心。
许子炀等累了，切了一声转回电脑上。
“如果一段感情，明知道没有结果，你还会去开始吗？”
许子炀：铁树开花！
他扔下耳机，“为什么不呢？说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你都没开始怎么知道没结果？这世界上能有什么是努力换不来结果的？”
裴非淡淡斜着眼看过去。
许子炀抿了抿嘴巴。
其实，努力换不来结果，裴非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哎呀你不能那么悲观。”许子炀伸手搭在裴非肩膀上，“你想啊，你都没有开始，怎么知道结果？如果有一天真的来不及了，以后的每一天，想到这件事，你都会后悔。”
以后的每一天，想到这件事，都会后悔。
裴非脑子里划过奶奶的身影。
他已经后悔过一次了。
裴非将车钥匙攥紧，放在掌心。
他拿起手机，给黎向浠发了一条微信：【在哪里？】
等了半分钟，对面并没有回复，也没有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黎向浠以前都是秒回的，因为她一天也闲着没事做，巴不得有人给她发信息聊天。
今天怎么？
正巧，杨余瑞从外面推门进来，扯着嗓门大声喊：“八卦八卦！还记得向馨欣那个联姻对象吗？叫什么沈推凡的！”
许子炀眼神掠过裴非，推了杨余瑞一把，“你变态啊，前女友的前联姻对象都监控。”
“哎呀我本来不想监控，但我刚好撞见了！我看见他在商场底下的停车场，跟一个女生，吻得那叫一个深啊～”
裴非眼神看过去，心弦绷紧。
“向馨欣啊？”许子炀问。
杨余瑞挠了挠太阳穴，“不知道，他们在车里，光线暗看不清，估计是他新的联姻对象。有点眼熟，忘了在哪见过，穿着一件毛衣裙子，头发绑在耳朵边，跟个肉丸似的。”
肉丸似的，低丸子头。
嗡-
黎向浠的信息回复了：【在外面呢。】
裴非紧绷的弦终于断了，他退出聊天页面，狠狠把车钥匙扔回去。
动静很大，吓得杨余瑞哆嗦一下。
许子炀以为是裴非听见沈推凡的事情不开心，不知道里面还有黎向浠的事情，他让杨余瑞滚出去，还重新叮嘱一遍：“昨晚拍到裴非的视频，不准外传。”
“规矩都懂，兄弟们又不是傻子。”杨余瑞说完赶紧开溜。
“怎么感觉你更恨他了，怎么抢你女人了？”
许子炀一句玩笑话，被裴非眼神狠戾看了一眼，他感觉身体每个毛孔都插满了刀子。
“开……开个玩笑……你不至于……”许子炀颤颤巍巍，逃命一般飞出休息室。
恰好，裴非手机又亮起来：【我在逛街，怎么啦？你有需要买的东西吗？】
黎向浠穿着驼色的毛衣裙，绑着低丸子头，她正站在商场洗手间门口的走廊处，没有等到裴非的回复，她委屈撇嘴。
这人怎么发消息不回。
倪婷从里面出来，整理着头发走到黎向浠身边，搂住她手臂，“怎么啦？怎么突然嘴巴尖尖的，又不开心了？”
黎向浠皱了皱鼻子，收起手机，“没有，走！逛街买衣服！”
昨晚黎向浠失眠了，脑子里总是那个吻，正巧今天倪婷休息，所以两个人就约着出门，正巧她还有想要打探的消息。
“咦？这不是你们公司老板旗下的服装店吗？哦对了，倪婷姐，上次你说，沈家的事情，沈家的爷爷有几个老婆啊？”她佯装不经意提起。
倪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是沈家旗下的品牌，所以她没觉得哪里不对，当黎向浠是好奇。
“一个啊，挺年轻的。”
“那京北有没有姓裴的，哪个家族势力大一点的。”
“要多大？”
“比如跟沈家差不多，或者比沈家还要厉害的。”
倪婷努力想了一会儿，“没有，京北裴家的，还真没有能掌控话语权的。”
果然，和她自己想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正郁闷着，倪婷指着她嘴角，“浠浠，你嘴巴怎么裂了？”
黎向浠“嗯？”了一声，抿了抿，一股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可能是京北气候太干燥了，这不是秋末了，开裂了。”黎向浠没当回事。
倪婷抽出纸巾帮她擦拭，“那怎么行？走，去买一支润唇膏，等过几天更冷了，伤口很难愈合的。”
黎向浠就被拉着走进一家混合的店铺里。
有化妆品，有护肤品，还有香水，导购员很热情跟在她们身后。
店内有一股沉木的味道。
淡淡的，尽管还是有香精的感觉，但相比正常的香水，它的气味已经足够贴近自然了。
和商场内廉价香水区别明显。
黎向浠闻这个气味就会有睡意，这才两分钟，她已经打了两个哈欠了。
黎向浠想起今早看见裴非的时候，他眼尾有困倦，眼白有红血丝，以前裴非也经常出现这种状态，似乎也被失眠困惑着。
正巧这个可以用来助眠。
她挑了两支唇膏，走去询问导购员香水是哪一款，选了两瓶。
逛完街，黎向浠又跟倪婷去吃了一顿火锅，黎向浠还是跟裴非说了一声，说她今晚不回去吃饭了，跟朋友在外面吃。
依然没有得到回复。
嘴巴有伤口，她吃得小心翼翼，辣椒水一碰到，她就哆嗦，一顿饭下来，两个人笑得前俯后仰。
回到老宅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裴非没有回来。
黎向浠坐在沙发上，嘴巴又干裂了，她拿起唇膏，用手机当镜子。
嘴角旁边的伤口结了一小块痂，深棕色，看上去像是被谁咬了一口，在粉嫩的唇瓣上，很明显。
黎向浠又想起昨晚那个吻，她不禁耳垂泛红，脸颊发烫。
正巧裴非从外面回来，黎向浠着急忙慌用手挡住嘴巴。
裴非站在原地，“怎么了？”
“没有。”黎向浠摇头。
裴非看一眼她手里的唇膏，眉梢浅浅挑了一下，眼神问她：到底怎么了？
黎向浠放下手，不敢看他，羞赧指了指嘴巴，“这里……空气太干燥，嘴巴裂了而已。”
驼色毛衣裙，低丸子头，杨余瑞觉得在哪里见过，吻得很深，黎向浠嘴角的伤，说到嘴巴，她还脸红了。
所以，杨余瑞看见的是黎向浠和沈推凡。
老宅的灯突然变得刺眼，裴非眯着眼睛，胸口堵着一股气。
“哦。”他转身往楼上走去，面色沉沉，衣服口袋里，握拳的手青筋凸起。
“你今天给我发消息，是要找我做什么？”黎向浠跟在后面。
“没什么。”裴非脚步不停。
“你等……”
砰-
门已经关上了。
裴非手机摔在桌子上，拿起蝴蝶刀，右手一甩，稳稳扎在墙壁上的全家福里。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月影斑驳，风起，吹进没关的窗户，雨水落在桌子上，斑驳点点。
裴非沉了一口气，抽出一支烟。
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原先的抽烟频率，这段时间明显频繁了。
他回想着小时候的事，沈推凡也是这样。
沈推凡永远可以站在光里，享受着所有人的爱戴，他不一样，他要躲在没开灯的角落，去看追光里的沈推凡，眼巴巴的羡慕着。
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为什么哥哥可以有那么多玩具，有那么多朋友，他什么都没有，他有不说话的管家，有不搭理他的佣人，有冷脸的司机，有国外空荡荡的房子，周围说的都是英文，他其实很喜欢说中文，但没有人陪他说。
裴非记得有一次，好不容易他回国了，他带着奶奶买的赛车玩具，在沈家的别墅院子里玩。
他拿着遥控器，追着车子跑，太阳底下，小不点的人儿，头上全是汗，尽管只是一个人，咯咯的笑声也很有感染力。
他绕着院子跑啊跑。
啪-
一只脚踩碎了赛车，碎片往旁边飞，零件散落一地，完全没有拯救的可能。
来人比他大了六七岁，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那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配呆在这里！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不应该有这些！因为你才破坏了我的家庭！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你滚出去！”
啪-
一巴掌，小不点滚到院子的树荫底下，脸颊是深深的红印。
嘭！
一个玻璃瓶打在他瘦弱的肩膀，掉到地上，碎开。
他不记得当时脸颊和肩膀有多疼，但他记得那个香水味道很重，在闷热的夏天，厚重到令人窒息。
那是他记忆最深刻的夏天。
砰砰砰-
门被人敲了三下。
“裴非！”黎向浠的声音传来。
裴非走去开门。
“送给你！我今天逛街看到的！”
黎向浠手里拿着一只唇膏，还有一盒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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