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林锦回到听雪轩,腕间那抹不属于自己的温热触感仿佛仍未散去。
沈玦那句“倘若我并非你眼下看到的这副模样”。让她心生疑虑。
她铺开江州官员关系图与李主簿生前经手事务的卷宗,烛火下,清冷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错综复杂的连线。
沈玦的异常,罗刹令的出现,李主簿的暴毙……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人与事,是否都指向江州官场更深层的污浊?而沈玦,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接下来的几日,她不动声色,一方面继续推进对涉案官员的暗中调查,另一方面,对沈府,尤其是沈玦的观察更为细致。
她发现,沈玦似乎安分了不少。
虽依旧会找借口溜出府,但次数明显减少,即便出去,回来得也早。
在府中遇见她时,那副纨绔姿态虽未改变,眼神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仿佛在刻意维持距离,又忍不住想确认她的反应。
这日午后,她在书房核对几份关键的漕运账目副本,试图找出李主簿可能留下的隐秘标记。
阳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些许疲惫,抬手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一杯温度刚好的清茶被轻轻放在她的手边。
她抬眸,只见沈玦不知何时站在书案旁,手里还拿着他那本从不离身的艳情话本,眼神却飘忽着不敢与她对视,耳根泛着熟悉的薄红。
“看什么看?”他强作镇定,语气带着惯有的蛮横,“小爷我路过,顺手而已。免得你累倒了,外人说我沈家苛待未婚妻。”
说完,不待她回应,他便迅速转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了出去,那本话本被他攥得死紧。
林锦看着那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又看了看他仓惶逃离的背影,眸光微动。
他这几日异常的“安分”与此刻这笨拙的“顺手”,与她记忆中地牢里那个冷酷的“修罗”,愈发难以重叠。
这种矛盾,让她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如同缠绕的丝线,更加复杂。
而她未曾察觉,自己对他这些看似幼稚的举动,容忍度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提高,那冰冷的唇角,在他转身后,松动了一瞬。
这微妙而紧绷的氛围,持续了数日,直到沈老爷风尘仆仆地从外地归来。
当晚便设了家宴。
席间,沈老爷看着端坐静默的林锦,又瞅了眼旁边坐没坐相,心不在焉戳着碗里米饭的沈玦,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锦啊,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沈老爷语气温和,带着长辈的慈爱,“玦儿顽劣,没给你添太多麻烦吧?”
“沈伯伯言重,一切尚好。”她垂眸,礼节性地回应。
沈玦在一旁哼哼唧唧:“爹,到底谁是你亲生的?我怎么觉得你眼里就只有她了?”
“你若有阿锦一半沉稳懂事,我做梦都能笑醒!”沈老爷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向林锦,神色转为些许凝重,“阿锦,你查的案子,我途中略有耳闻。江州官场……水深,你一个姑娘家,身处其中,定要万事小心。”
“谢沈伯伯关心,阿锦明白。”
沈老爷沉吟片刻,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像是下定了决心,忽然道:“我与你家中长辈定下这婚约,本是盼着你能约束玦儿,让他收收心。如今看来,这混小子虽不成器,但近来……对你倒也还算上心。”
他刻意忽略了沈玦那些别扭的举动,语重心长,“我看,不如择个吉日,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成了家,或许他能更快稳重起来,也能……正大光明地护着你些。”
“噗!咳咳咳!”沈玦一口汤呛在喉咙里,咳得惊天动地,满脸涨红地瞪着他爹,“爹!您没开玩笑吧?这么突然?我……我还没准备好!”
林锦握着筷子的指尖亦微微一紧。
虽知婚约难避,但骤然提及具体婚期,仍觉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电光火石间,数个念头掠过脑海:嫁入沈家,以少夫人身份行动,或许能更便利地接触某些核心圈子,探查沈家与官场,乃至与罗刹殿可能存在的关联。
这桩婚事,于公于私,似乎都成了一个必须踏出的台阶。
沈老爷态度坚决,无视沈玦的跳脚反对:“此事我已决定。下月初八便是黄道吉日,就这么定了!也好了却我一桩心事!”
沈玦各种理由层出不穷,什么“年纪尚小”,“还未玩够”,“配不上林御史”,却被沈老爷一句“父母之命不可违”死死堵住。
他气急败坏地坐下,偷偷拿眼瞟向林锦,眼神复杂难辨,有显而易见的慌乱与抵触,但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隐秘的紧张与悸动。
林锦迎着他窥探的目光,压下心头所有纷杂思绪,面上平静无波,轻声道:
“全凭沈伯伯做主。”
沈玦猛地看向她,瞳孔微缩,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说“你竟然同意?!”
婚事就此拍板。
沈府上下随之忙碌起来,张灯结彩,筹备婚仪。
江州城很快传遍纨绔少爷即将迎娶冷面御史的消息,成了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谈资。
整个过程,沈玦都表现得极其抗拒又无可奈何,变着法子想拖延或取消,但在沈老爷的强硬和林锦默许般的“配合”下,他所有的小动作皆如石沉大海。
终于,到了初八。
红烛高燃,宾客盈门。
林锦穿着繁复的嫁衣,顶着沉重的凤冠,与一身大红喜服,却绷着脸的沈玦,完成了所有繁琐的礼仪。
直到被送入洞房,喧嚣隔绝,只剩下他们两人。
房间里红彤彤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烛气息。
沈玦站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浑身不自在,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她。
林锦自行揭了盖头,取下凤冠,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颈。
他像是被她的动作惊到,猛地看过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耳根却悄悄红了。
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与平日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样子判若两人,林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或许,逗弄一下他,能缓解这诡异的气氛,也能……试探出些什么。
她走到桌边,倒了两杯合卺酒,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他迟疑了一下,接过去,手指有些抖。
“喝了吧。”她淡淡道,率先将自己那杯一饮而尽。酒液辛辣,顺着喉咙滑下。
他看着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也仰头灌了下去,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脸颊更红了。
她放下酒杯,走近他一步。他立刻警惕地后退,后背几乎抵上屏风。
“你……你干嘛?”他声音都有些变调。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紧绷的俊脸和闪烁的眼神,故意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出那句排练已久的话:
“沈玦,即是夫妻,总要圆房。”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沈玦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紧接着又迅速涨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你……你你你……”他指着她,手指颤抖,语无伦次,“林锦!你……你是不是女的?!这种话……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弹开,慌乱地环顾四周,仿佛这布满红色的新房是什么龙潭虎穴。
“我……我突然想起书房……还有……有幅画没画完!对!画画!很重要!”
他结结巴巴地扔下这句话,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房门,拉开门栓,头也不回地窜了出去。
房门“哐当”一声在他身后晃荡。
林锦看着他那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唇角微微弯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果然……吓跑了。
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便迅速冷却下来。
他这般剧烈的反应,究竟是源于少年未经世事的纯情羞赧,还是……源于他内心深处,那个不能与她坦诚相见的、巨大的秘密?
这桩婚事,于他而言,究竟是束缚,是麻烦,还是……另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书房骤然亮起的灯火,轻轻摩挲着指尖。
戏,已经开场了。沈玦,她倒要看看,他这副纨绔的面具,还能戴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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