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在了这样薄情的年代

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总是最容易发生的。

建安五年,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对垒相持,伯符哪里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就暗中盘算袭击许都,迎取汉献帝,秘密整顿军队、部署将领。

五月份初,伯符骑快马在丹徒山中打猎,小霸王哪里会害怕什么危险,很快就跑远了,扈从被他甩得连影子也看不到。

伯符着火红的战甲,手持弓箭,眉宇间尽是无尽的自信。

骏马飞驰而过,带动劲风阵阵,连耀眼的日光都避让了三分。

仿若整座山都早已在他的脚下。

马踏翠山,马背上的少年更是一眼万年。

忽地遇上了三个挡道的人,伯符看得面生,微微蹙眉,停下骏马,开口询问“你们是谁?”

其中一人抱拳开口“我们是韩当手下的士兵,来这里射鹿。”

听到这话,伯符双眼微眯,心中警铃大作,韩当手下的士兵他该都认识的,就算不认识也不能这么面生。

当年伯符收服太史慈时,韩当就是那十三从骑中的一员。

他跟韩当熟,但面前这几个,他实在记不得。

心念电转,伯符弯弓搭箭射向其中一人。

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鲜血四溅,那人后退几步,应声倒地。

剩余两人哪里想得到会是这样一出,也顿时慌了手脚,胡乱弯弓向着伯符射来。

伯符侧身避过一箭,另一箭却从他的面颊划过,俊俏的面庞顿时就出现了一道露骨的伤口,白花花的骨头沾着血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鲜血流得他满脸都是。

伯符瞳孔猛地放大,咬牙倒吸一口凉气,也是气极。

漆黑的眼眸鹰隼一样的狠厉。

飞身下马,想也不想,一拳砸在其中一人的头上,鲜血如雨打花落一般飞溅而出,沾到伯符的手上。

“你找死!”

小霸王哪里受过这等气!

那人后退半步还没来得及细想,伯符的下一拳就来了,也是他打猎身上就带了一把弓,否则非要他们好看。

这一拳狠狠砸在了咽喉上,要他命的!

中了!

血从那人的嘴里喷了出来,喷了伯符一脸。

周围林影深处提剑的刺客冒了头,就跟突然冒出来的那样。

身后另外一名士兵弯弓对准了伯符,箭还没射出,就被慌乱赶来的扈从一箭射穿心脏,身体向前趴去,没了声响。

伯符这时候满脸满手的血,阳光之下更是刺眼。

一番厮杀,刀兵之声不绝于耳。

山林之中的绿叶都染上了血色。

伯符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刺客的。

他也晓得自己这次是被算计上了,狠狠皱眉,身体摇晃,险些站不稳。

扈从被狠狠吓了一跳,差点这么过去,连忙跪下请罪“末将护卫不力,请主公降罪。”

伯符真想骂人,这时候追究谁的问题有毛用啊!

他摆了摆手。

……

回去之后伯符就病了,一病不起。

向来身体健壮得不可思议的他这时候却躺在床上不能自理。

胸中郁气堆积,连日来吐血。

滴水不进。

高烧不退,迷迷糊糊间一直都在呢喃公瑾和天下。

他叫来的张昭他们……此番怕是真的栽了。

“中原正在大乱之中,凭我们吴、越的兵众,三江的险固,足以观其虎斗成败。你们要好好辅佐我弟弟!”

张昭也是跪在床边涕泪横流,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弟弟还那样小,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吗?

伯符来不及细思。

“张昭,如果我弟弟孙权不能胜任,你就可以取而代之。”

这是他从无到有的江东啊!

最初只有他和公瑾二人,后来有了千人,再后来万人……越来越多,每一步都不容易。

他真是不甘心。

伯符将印玺交给孙权,开口“率领江东兵众,决战两阵之间,横行争衡天下,你不如我,但举贤任能,使其各尽其心,用以保守江东,我不如你。”

“弟弟啊,记好了,如果内事拿不定主意就找张昭,他能帮你,如果外事拿不定就问公瑾,他不会有错。”

“记得,相信他们。”

他再也说不出要统一天下那样的话了。

守江东,一定要守好江东,一定要。

就是可惜见不到公瑾了,他实在有些想念公瑾。

想说的话好多好多,可为什么公瑾还在巴丘,离他好远好远。

他和公瑾的约定,十年安定江东,十年二分天下,十年夺取中原……公瑾会自己接着走吧。

后面的路会更累,更难,就这样丢给了公瑾,公瑾会怪他吧?

可还是好不甘心。

真是不甘心。

……

当晚,孙策病故。

远在巴丘的公瑾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是有大事发生。

他开口问一旁的天狼星“狼,近日来心绪不宁,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剑眉微皱,眼前满也是伯符的样子,右眼皮突突地跳。

他不敢细想,就怕是真的。

天狼星沉默片刻,刚要说公瑾就是想多了,另一边的分身看到的就是伯符离开的景象,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伯符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

瞳孔猛地放大,狼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草率!

那是伯符啊!

怎么会!

看出来天狼星神色有异,聪明如公瑾,开口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

狼抿唇摇头,还不能说,再等等。

公瑾该如何?

……

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张昭的口信,话很简短“主上离开,速回,安定局势。”

收到这样的消息,公瑾眼圈泛起一抹红晕,身体晃了晃,嘴唇轻微颤抖着,半晌没有言语。

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回去。”

来不及悲伤,快速布局,公瑾当即起身回去。

甚至都来不及看伯符一眼,就听张昭说孙权躲在屋子里一个人痛哭。

公瑾几乎要被气到吐血,他后脚跟没站稳,立刻跟着张昭去了孙权的房间里。

这样软弱的新主,如何服众!

如何服众啊!

伯符,你真是给公瑾出了个好问题!

真是火冒三丈!

张昭伸手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孙权从房间里扯了起来,两人一手拎一条胳膊,把人拎了起来。

这样薄情的年代,这样的乱世,谁会等谁恢复休息好!

张昭身自扶孙权上马,代表了朝臣的拥护,周瑜部队随行检阅,代表了中护军的拥护。

建安五年的江东诸将和军士,见到了他们的新主人。

英雄少年策马而立,冷风猎猎,吹干他脸上的泪水。

阳光之下,少年哭红了眼圈,双手颤抖着,握紧手里缰绳,肩负起了自己的责任。

一侧是张昭,为他说服朝臣,一侧是周瑜,替他安定三军。

他们是史无前例的壁垒,坚定地站在少年的身前,替他挡住一切霜风雨雪,直到少年彻底成长。

真是可惜,生在了这样薄情的年代。

凭什么,连自己的感情都是那样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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