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良久的沉默。
久到陆逐秋迟疑地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回忆是不是晚上的面霜有没有抹匀，残留在了脸上。
他疑惑地对上宁忆宴的目光，对视片刻，对方很快转开。
等他看向别处，余光又瞥见宁忆宴看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这一刻，陆逐秋开始反思。
难道是自己最近的态度太差，把人吓得连话都不敢说？
毕竟新人刚进队，人生地不熟的。而他就因为几年前的一点小事，整天冷着张脸，确实是他不对，没尽到队长的责任。
他本来都想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他不会跟宁忆宴再计较那些。
如果不是……他也不至于状态不对，陷入到这种情绪里，波及到宁忆宴。
现在，宁忆宴主动提起，是想放下几年前的恩怨，和他重归于好吗？
想到这里，陆逐秋不由得有些愧疚。
他主动开口：“跟我聊天，不用太拘束。最近……家里的事情有点多，我不是故意给你脸色的，抱歉。”
片刻，又补了一句：“如果你觉得我有什么问题……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这就相当于是主动挑明了，他愿意把那段往事重新拿出来，作为两人破冰的基石。
宁忆宴抬起头看他，又快速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他在此前透露出一个信号，陆逐秋回复给他一个信号，仿佛两个人的零知证明。
好像一切都在不言中，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少年走近了一步，高挑的身形，在狭窄的空间里带着几分压迫感。
“我……”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楼梯突然传来脚步声。
“哎这边儿走，真是的，现在天儿冷了，临时找人太不好找了。”阮恬一边说，一边领着两位维修人员上楼。
维修员搭话：“今年过年早，这不马上十一月份了，都合计早点回老家，我寻思多挣点。”
阮恬：“可说呢，要不是小孩儿屋里空调不好使了，也没合计这会儿找师傅。”
“你俩还不睡觉，在这干啥呢？”阮恬看到楼梯口的两个人，随口问。
她走过来，才看清两人挨得很近，陆逐秋刚关上柜门，回身准备撤离。宁忆宴怕他离开，挡在他身前，单手撑着墙，占据着本就狭小的空间。
姿势略显得，有些暧昧。
阮恬：“……”
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了。
维修人员的到来，打断了酝酿好的气氛。
宁忆宴一怔，立刻后退两步，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陆逐秋还记得回答阮恬的问话，音色浅淡：“在和新人疏通关系。我和他说，不用太紧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说。”
“啊挺好，”阮恬笑了笑，“多培养培养感情。我这边给下路那俩修空调去，就不打扰你们了，继续吧。”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似要离开，实则走得很慢，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一双耳朵竖得像兔子似的。
陆逐秋重新看向宁忆宴，眸光沉静如水，示意他继续说。
关于对方要说的话，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虽然不太想面对，但如果宁忆宴想解开心结，真诚相对，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他会说什么呢？
是复盘曾经那段不愉快，还是指责他这些天冷脸相待，又或是笑他心胸狭隘，记仇记了这么久？
宁忆宴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思绪很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很难再接上刚刚的话题。
但一眼望进陆逐秋的眼眸，他的大脑仿佛瞬间失去了运转能力。
某段在心里酝酿了两天的话脱口而出。
“我觉得呢……秋哥你那天十六谷的传送技能，放得实在是有点问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在那个位置。我认为你的游戏水平，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啊。你是不是……想把我传送过去开团，但我没跟上？”
他说完一长串话，喘了口气，有些心虚地偷看陆逐秋。
一旁偷听的阮恬：“……”
她激动的神色立刻变得失望，见没有八卦听，撇了撇嘴，带着维修员快步离开了。
陆逐秋怔了怔，不禁失笑。
他怎么也没想到，宁忆宴想说的是这个。他都记不太清这是哪波团的事了。
他回忆了几秒，很轻地“嗯”了一声：“那个位置，如果你瞬步上去，传送的落点可以开到对面ad。他什么技能都没有，辅助也不在身边，很好开。”
宁忆宴茅塞顿开：“所以你并不是在预判对面ad的走位，想把他传送过来。而是在预判我的走位，想把我直接送过去？”
“对。”
“那教练说你技能乱放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清楚？”
“不太想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当时想太多了。”
陆逐秋抬眼看着宁忆宴。
眸光相接，他兀自笑了起来：“是我的问题，我以为，我们之间会很默契的。”
这句话一出，宁忆宴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他咬了咬下唇，声音很低：“默契都是培养出来的，你可以提前告诉我。我想和你好好相处，不想像现在这样……尴尬。”
“尴尬吗？”陆逐秋仍然在笑：“还好吧，你觉得和我相处很不自在？”
宁忆宴低着头，声音像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都快窒息了。”
每次看到这个人，耳边就会“叮叮叮”地响起警报，心跳疯狂加速。
他们并不是普通的队友，没办法像和嘉小宣罗雯睿那样相处。往事像一团阴云，沉重地压在胸口，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们之间有过节。
陆逐秋说：“哦。”
他走近了一些，淡淡的清爽的香气弥漫开来，或许是刚洗完漱的缘故，又混上了几缕柠檬香，让人想起酸甜的汽水。
陆逐秋伸出手，摸了摸宁忆宴略显凌乱的头发：“那你适应适应吧，毕竟还要一起打比赛，确实该培养一下默契。”
他的动作轻缓，掌心柔软而温热，将烫得桀骜不驯的发尾压塌了几分。
宁忆宴猛地后退了一步，耳尖滚烫。
他不喜欢被人碰头发，而这一刻竟然没有一丝抵触情绪。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了。
-
临睡前，宁忆宴打开企鹅，给红叶姐姐发消息。
他的朋友不多，程颖心算是一个，但现在她忙得脚不沾地，微信消息都是一周一回。
除此之外，平时能谈谈心的，称得上朋友的，好像也就红叶姐姐这个网友。
[NN殿下：我好像跟同事和解了，他人其实挺好的。]
红叶姐姐那边好半天才回复，是一句充满不耐烦的[嗯。]
宁忆宴没放在心上，继续自顾自地打字。
[NN殿下：但我还是觉得，他有时候对我太冷漠了，就好像跟我不熟一样。要是他能再热情一点就好了，不然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我都不敢跟他说。]
[秋风无情owo：分。]
[NN殿下：……]
[NN殿下：我说的是同事。]
[秋风无情owo：。。。昏头了，你继续说。]
[NN殿下：哦哦好的。]
[NN殿下：但是这个人对我的影响真的很大，我觉得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着他，睡觉都很难睡好。]
隔了很久。
[秋风无情owo：这么难受，你又不想辞职。不然就少关注他的事，多专注自身吧。]
[NN殿下：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不行。]
[NN殿下：谢谢你的建议，但还是算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有自己的想法。]
[秋风无情owo：……]
一墙之隔。
陆逐秋原本躺在床上，闭着眼，回忆跟宁忆宴的那段对话。
他搞不懂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都在想什么。他自认为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也不想再计较往事。但对方好像总是很敏感，还说什么“都快窒息了”，自己就那么可怕？
他是被手机提示音吵醒的。
他眯着眼按亮屏幕，消息来自于“二姨”，只有很短的一行字。
陆逐秋扫了一眼，就迅速退出了页面，眉心深深拧在一起。
他从上到下摸遍了兜，才想起来早已戒了烟。如果是以前，这一晚至少半包烟起步。
最后，他在抽屉里找到一袋话梅，撕开包装，塞了一颗在嘴里。
酸咸的口感，刺激口舌分泌大量津液。
他才敢再次打开界面，重读了一遍二姨发来的消息。
脑中的思绪很乱。
陆逐秋思考该如何回复时，一条来自企鹅的信息突然在顶端弹出。
[NN殿下：我好像跟同事和解了，他人其实挺好的。]
是很没营养的消息。
他随手回了个“嗯”，就退了出去。
陆逐秋斟酌地考虑了一段时间，编辑了一条消息，又仔细读了两遍，才发给二姨。
那边回复得很快，可能是二姨的儿子或者女儿在使用这个账号和他对话。他们不同意他的方案，态度有些恶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发过去一段话。
两边扯皮了很久，直到最后也没有谈拢。
期间，企鹅消息断断续续地发来，都来自那个主播网友。
陆逐秋随意地回着，没怎么走心。
直到二姨那边不再回消息，他才仔细地看了看网友跟他说的什么。
他思考了一下，认真回复：[这么难受，你又不想辞职。不然就少关注他的事，多专注自身吧。]
过了一分钟。
[NN殿下：我认真想了想，觉得不行。]
[NN殿下：谢谢你的建议，但还是算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有自己的想法。]
看着这两行字，陆逐秋头顶冒出一排“？？？”
这操作跟某红薯app上的恋爱脑有什么区别？简直浪费他感情。
感觉明天就会收到他的“刚刚和同事说开啦，其实他也是心疼我的，我们有很多误会，现在我们已经很幸福了，也希望兄弟们天天开心呀～”之类的消息。
他低低吐出一句：“操。”
手指悬在拉黑键上好半天，终于是没舍得，打开了旁边的屏蔽。
给他在小黑屋里关一宿，明天再放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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