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栀“啪”地放下筷子，抬起头，目光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苏浩，我们谈谈。”
“谈什么？”他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吃得气定神闲，“谈你的取向？这个我无可奉告，得问你自己。”
“我不是问这个！”她感到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我是说……关于我，关于安然。我什么都不记得，这一点也不好笑。”
苏浩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看着她，眼神里的戏谑淡去，多了几分审慎。“医生说了，记忆急不来。你现在就是安然，我认识的那个安然。”
“那你告诉我，”许南栀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像怕惊扰什么，“原来的我呢？许南栀呢？难道就这么……人间蒸发了？还有，刚才电话里那个叫我‘宝贝’的女人又是谁？她跟‘我’，跟安然，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一口气问出所有盘旋心底的疑问，目光紧紧锁住苏浩，试图从那片深潭里捞出一点真相的端倪。
苏浩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许南栀……”他念出这个名字，语调平淡无波，“对你来说，就比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安然’还要重要？”他顿了顿，迎着她固执的目光，继续道：“至于电话那头，是何小和，你的……好朋友，非常、特别的好朋友。她一直这么叫你。你出事时她在香港，刚回来就炸了。下午你自己见了，不就清楚了？”
许南栀的心直直地沉下去。何小和……特别的好友……这信息非但没有拨开迷雾，反而让那团乱麻缠得更紧了。
“那我……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声音干涩地问。
苏浩看着她，眼神复杂，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神色，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你啊……”他拖长了语调，“有点小聪明，有点固执，有时候……挺让人头疼的。”他指尖点了点桌面，“比如现在，乖乖吃饭，就是最好的恢复。”
又是这样！四两拨千斤地把所有问题挡了回来。
许南栀彻底没了胃口。她推开碗，站起身：“我饱了。”
苏浩没阻拦，只是看着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回到那个被指定为“她”的卧室，许南栀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在地。阳光透过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她却只觉得周身发冷。
肖楠的脸在脑中一闪而过，带着那段被岁月尘封的过往。紧接着是苏浩捉摸不定的态度，何小和热情似火的声音，还有那个被所有人默契忽略的“许南栀”……
她究竟是谁？是安然，还是许南栀？
如果她是安然，为何会对“许南栀”的往事心有戚戚？如果她是许南栀，那安然的人生又为何会强加于她？那场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
头痛隐隐袭来，像有根细针在颅内轻轻搅动。她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
门外传来苏浩收拾碗碟的细微声响，日常而琐碎，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这个世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真假难辨。
不知不觉中，她在暖暖的阳光下，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可能是大病初愈的关系，所以特别容易疲惫，不知道睡了多久，当她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大眼睛的女孩，离她不到一尺的距离直勾勾的瞪着她。
“宝贝，你可太能睡了，太阳都要下山啦！”大眼睛女生语气里带着亲昵的嗔怪。
如此之近的距离，吓了许南栀一跳，一激灵滚下沙发，摔在地上。那女孩连忙扶起许南栀，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浩，脸上表情很快由困惑转为恍然。许南栀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正好看见苏浩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冲女孩使眼色。
那一刻，许南栀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恨不得立刻翻过沙发让他闭嘴。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把这份冲动压了下去。
“可怜的宝贝，怎么能把我都给忘了呢？”女孩的声音把许南栀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只见她从鼓鼓囊囊的兜里掏出一个包包，“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啦？”
“驴？”许南栀盯着包上显眼的“LV”标志，莫名想起一个好笑的说法。这话一出，旁边的苏浩顿时爆发出毫不客气的笑声。
“臭丫头！这可是正版LV！驴？你要气死我啊！”女孩哭笑不得地跺了跺脚。
“干嘛突然贿赂我？”许南栀接过包包，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那个，毕业论文的事......”女孩嬉皮笑脸的说出了目的。
“让你失望了，我自己的毕业论文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许南栀把包又推了回去，她本来也不喜欢这个牌子。
“她这是怎么了？”女孩疑惑地转向苏浩求助。
“脑袋撞坏了。”苏浩话音刚落，许南栀终于忍无可忍，一个翻身越过沙发扑了过去。苏浩敏捷地躲开，大笑着逃向了厨房。复仇未遂的许南栀转而看向女孩，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要不，你先做个自我介绍？”
这句话险些让在场的两个人同时晕倒。
“小和，留下来吃饭吧。”苏浩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你们先聊，我去准备。”
“明明不喜欢我，就别对我这么好。”名叫小和的女生嘟囔着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娇嗔。
“你不是他女朋友吗？”许南栀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才是他女朋友！”何小和终于忍不住，在许南栀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苏浩在厨房门口无奈地笑了笑，体贴地关上门，把空间留给了两个女孩。
从何小和——这位自称是她铁杆闺蜜的女生口中，许南栀打听了很多关于“安然”的事情。何小和最终还是没有留下来吃饭，用她的话说，是“怕吃了苏浩做的饭，会忍不住更爱他”。真是个有趣的姑娘。
“论文知道怎么写了？”送走何小和，许南栀和苏浩面对面坐在餐桌前。
“还不知道，”许南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露出神秘的微笑，“不过我有办法了。”
一个绝妙的计划，已然在她心中升腾开来。
晚饭过后，许南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电脑，登录了久违的□□号码，不知道那些人，看到许南栀的头像再度亮起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在同学栏里找到了读研后，留校当讲师的孟涛。
许南栀：给我弄个中文系的毕业论文。
孟涛：你是？
许南栀：我是许南栀啊。
孟涛：开什么玩笑？许南栀不是已经......
许南栀：哦，听说啦？那你没听说吗？许南栀的尸体，在殡仪馆失踪了......
她原想逗一逗他，谁知道，这话发出去之后，另一端的头像迅速暗了下去，任许南栀怎么叫，都没再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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