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梦回

天色渐晚,眼瞅着就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沈忆安没有多留,他跟九沧说明日会再来看他后就带着知竹回了他居住的玉清院。

等到他们到院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玉清院的院门上新挂了两个彩色的镂空花灯。

“怎么换灯笼了?”沈忆安留意到那两个精致的花灯后站在院门前问知竹。

“明日就是团圆节了,少爷,府里早早就在做准备了。”知竹开心说道。团圆节他们这些下人也会得到不少赏银。去年那个喜欢样式的花灯没买到,今年他一定得买到才行,知竹心想。

“是吗…”沈忆安闻言鼻子不禁泛起一阵酸意,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知竹还在一旁说着什么,沈忆安没有反应,他静静地望着花灯上嫦娥奔月的彩画出神。

这已经是来到这里的第十个中秋了!这也是他离开的第十个中秋……

“少爷,少爷!这花灯有啥好看的,每年都差不多,咱快进去用膳吧,一会都凉了。”知竹突然大声提醒道。

沈忆安回过神来,他向上眨了眨眼,快步走进房中。

“少爷,少爷,您别走这么快。”知竹小跑追在沈忆安后面说。

“饿了。”

沈忆安没有什么胃口,他快速用完膳洗漱好后就回房休息了。知竹虽然是他的贴身侍从,但他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有人,所以每次就寝后都让知竹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房间里一片静谧,沈忆安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床顶上月白色的丝绸纹路,下眼睑慢慢泛红。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以前上学时学过的一首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只有真正经历过才能切身体会到这种感觉。

屋外,一阵脚步声后,知竹压着嗓子说:“少爷已经歇息了,你小点声。”

“少爷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不是说‘月亮不睡我不睡’的吗?”这是知冬的声音。

“你甭管,少爷心情不好,你别在少爷面前咋咋呼呼的。”

“你啥意思啊?就你是少爷面前的红人儿呗,其他人都不许往上靠是吧?”

“你跟我能一样吗?”

“你——”

“嘘,行了,不要再说了,一会儿把少爷吵醒了。”这是个女声,是知夏。

片刻后,玉清院再次陷入宁静。沈忆安闭上眼睛压下情绪,心心里默默数着床幔上的云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沈忆安看到了一个在水里扑腾的小男孩。他的视野很奇怪,两边都有遮挡物。他打算上前去,却怎么也动不了身体。他尝试着抬一抬手指都没有一点反应。

他感受到自己的脸正对假山之间的缝隙,一动不动。唯一能看到就只有眼前的景象,那个在池塘里挣扎的小男孩。从眼中的景象来看,他自己应该不高,甚至很矮,也许只比前面的那个小男孩高一些。

沈忆安动不了,只能默默地看着那个小男孩不断地挣扎。眼看着小孩的动作越来越慢,他快没力气了。沈忆安见状再次尝试动起来,但还是不行。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几声嬉笑。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里不只有他和小男孩在,旁边还有人,只是缝隙太小他看不见。

“哈哈哈哈,快看,他挣扎的动作像不像元妹妹养的那只狗?”一个带着嘲讽嬉笑的声音说道。

“像是像,但他好像不行了,我们还是帮他上来吧。”这是一个稚嫩些的声音。

“我们这可是好心地在帮九弟会水呢,等他学会了自己爬上来吧!”这是另外一个年纪应该稍大些的声音。

“可是——”

“怎么?你也想学?”

“不,不,不想学…”

沈忆安想看看说话的人是谁却动不了。

终于,他发现池塘里的男孩似乎是掌握了一点窍门,用着异常难看像是狗爬一般的姿势艰难地游到了池塘边。沈忆安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他的视野里突然多出了一根杆子。有人在旁边伸出一根竹竿抵住了男孩的胸膛,本就没什么力气的小男孩硬是被竹竿戳回了水中。

沈忆安瞬间火气上涌,他真想上前去制止那群人救起那个小男孩,但他的脚像是生了根一般怎么都动不了。刹那间,他感觉到自己伸出双手捂住嘴,压下了喉中的惊呼声。

“九弟,你这姿势未免太难看了,难登大雅之堂啊,你再好——”

“——少…少爷……少爷!”沈忆安倏地睁开双眼,猛地坐起身。

他手无意识地伸出往前挥了挥,脸上一片茫然。

“怎么了,少爷,您是做噩梦了吗?”知竹看着沈忆安的动作忧心道。

“什么…好像是,好像是做了个梦,”沈忆安迟疑道,“但我想不起来了……”

“算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沈忆安转头问道。

“少爷,快午时了,一会儿就可以用午膳了。”

沈忆安闻言惊呼:“午时?”他感觉自己明明没有睡多久怎么就午时了。印象里,他小时候也常这样,晚上很早就困了,第二天却很晚才能起来,怎么都叫不醒。他家里人给他看过脑科医生,看过精神科医生,甚至还给他求过大师。他甚至因为这个原因比别人晚一年上小学,十九岁才上大学。

沈忆安之前那毛病小时候就好了,而且他现在还换了个身体,所以完全没放在心上。

今日是八月十五团圆节,沈府从昨日就开始装扮准备了。不仅仅是房屋院子,还有所有的游廊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花灯,看着很是喜庆,让人不禁被这股氛围感染。

沈府嫡系这一脉人不多,大家各自都有要做的事情。就像沈大伯平时忙着药材的事情,沈大哥忙着学业一样,所以大家平日里基本上不会一起用膳。除了有什么喜事外,他们只有在每月初一和十五的时候会聚在一起用膳。这也算是沈家的一个传统。

今日不仅是十五,还是团圆节。所以晚一些的时候他们要一起用膳过团圆。

沈忆安收拾好交代好送的礼后就来到了沈府的正厅清风堂。大周国不属于他所知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它给沈忆安的感觉类似于鼎盛时期的宋朝,各个方面的发展都相当不错。虽然周围也有一些土地占据或大或小的其他国家。但跟宋代完全不同的是,这里的大周国在这一片大陆上是绝对的老大,其他小国压根儿不敢主动进犯,只能献好。

沈府位于裕州,建筑也是类似于苏氏园林一般,大都是分开的大大小小的院子,院子之间一步一景非常漂亮。而清风堂是沈府办正事比较正式的院子。

沈忆安以为自己算来得早的了,没想到刚过转角,就看见清风院正门皆已打开,门头边上吊着羊角大灯。通过打开的院门可以穿过院子看到屋子里头的男女老少个个都着盛装,言笑晏晏。还在院门外就听见了里头的欢笑声,他不禁被这种气氛感染。

他含着笑加快脚步走进屋子里,面带歉意地朝众人说:“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三哥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说着三哥坏话呢!”人群中有一个身着桃粉色流彩暗花云锦裙面若桃红的女子调侃道。她是沈大伯的嫡女,沈家二小姐沈文若。

“也不知道三哥究竟在忙些什么?这么重要的节日也不愿早些时候过来。”沈三小姐沈文清抢过话茬,表情冷淡别扭地说。

“三哥肯定有三哥的事儿,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吗?”沈文若一边说一边瞥了沈文清一眼。

“哼!”沈文清被噎住,转过头冷哼一声。她瘪了下嘴后没再吭声。

看着这依然不对付的两人,沈忆安连忙接过话笑着说:“是三哥的不是,让妹妹们久等了,今日团圆给大家准备了些小礼物,晚些时候送到你们院子里去,希望妹妹们喜欢。”

“三哥不愧是三哥,就是让人喜欢。”沈文若走到沈忆安身边笑着说道。

“她们都有,作为你二哥的我应该也有吧?”人群中有个身着鱼肚白云锦袍的男子突然向上举起手,打趣道。这个长相英俊性格幽默,风流倜傥的男子正是沈二哥沈文羽。

沈文若听见自家二哥的话后没忍住回怼说:“你是二哥,你不给我们准备礼物,还问三哥要!”

沈文羽掐着嗓子笑着回:“三弟送的东西总是最合心的,我也想要嘛~”

“你,二哥你真是——”

沈忆安说:“有的,二哥也有,各位兄弟姐妹们都有。”

他早在半月前就准备好这次的中秋礼物了,都是他根据各位家人的喜好精心挑选的。

沈家非常富裕,沈忆安也不差钱。他不仅能领到沈府给他的月钱,还有他爹给他的以及他外公那边。他自己名下的产业也有不少。沈忆安的娘亲许晚清很早就不在了,她的所有嫁妆都给了沈忆安。自打他离开京城来到裕州后,他爹会让人帮他打理,每年都会把盈利的银钱给他。这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所以沈忆安不差钱,他给家人挑选礼物也从来不在意价格。当然他送礼也不看价的,而是看这个是否适合。有的时候可能是价值不菲的玉镯一类,有的时候可能只是个精巧的小玩意儿。

“哈哈哈哈,那就先谢谢三弟了!”

“行了,别站着了,忆安也过来坐吧。”沈母说。

清风堂正厅旁边就是膳厅,膳厅里摆了两张桌子,沈家部分女眷和小辈坐的旁桌。沈忆安的位置一直是主桌,坐在他祖母的旁边。

其实作为一个百年世家,沈家如今嫡系这一脉人口真的算少了。他祖父是嫡长子继承了沈家大部分家业,其他的人早就被分出去了也就是现在的沈家旁系。他的祖父是个专情的人,只娶了他的祖母没有纳妾。他们前后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一个是现在的当家老大沈廷丰,一个是他爹老二沈廷策,一个是他的小叔沈廷昭还有一位是早就嫁人的姑姑沈莞。

祖母健在,他们平日里也都一直遵守着每逢初一十五一起用晚膳的家规。各位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都还蛮亲近的,只有小打小闹,没有那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儿。

“祖母,忆安来晚了。”沈忆安绕到自己的位置边挨着沈母坐下轻声说。

“忆安,我的乖孙孙,这还没到时候呢,用不着急。”沈母说完,拉着沈忆安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又用手中的方帕轻轻擦了擦他的额角不存在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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