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国运

更别提边境失守,抵御外敌所需的军资会是一项无底的消耗。

这就是以池浚和温绪为首的间人的目的,将大秦仓廪的贮积消耗至虚贫,扰乱大秦整体的经济秩序。

至此,话题渐趋沉痛,御敌苟且已捉襟见肘,收复失地何望?

段浔再次率先发声:“诸位都是朝中桢干,自当穷尽计力挽救国运,咱们身上这身官服不是白穿的。”

礼部尚书洪兴环视他的同僚们,叹了一口气后道:“段学士所言极是,这个理,想必在座各位没有不认的,我斗胆替大伙儿做主了,别说是竭力,就算是破上性命又如何?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咱们为官的,再难哪有天下的百姓难,边境的将士难?咱们的苦痛只在心里,他们的苦痛还痛在身上,诸位,振作起来。”

同僚们看向他,终于不再是垂首的姿态,洪兴看向了段浔,“学士,咱们继续往下议事吧。”

段浔颔首看向朝中新任的兵部尚书寥怀,问道:“介淮,眼下陇右河西一带的局势如何?”

寥怀起身,行至大秦全境舆图前,面向众人道:“突厥、吐蕃共为声势,夜侵兰州、河州之后,几乎占据了整个陇右道,根据目前兵部掌握的军报,陇右节度使、河西节度使以及失守各州的将领已经全部以身殉国。”

“敌兵正在向东逼近,万幸的是灵州、原州、岷州守了下了,剑南道北面各州也守了下来了。咱们失去的是河西以西的全部疆域。”

从舆图上来看,陇右的图形就像是大秦的一只臂膀,突厥和吐蕃联手,斩断了大秦的左膀,这是一种直观的残忍。

“需要提醒诸位的是,”寥怀抬手指向舆图,来回画了几道连线,“灵州至长安九百八十里,原州至长安六百三十里,岷州至长安一千一百二十里,这三州目前已经沦落为大秦的边境,任何一个州失守,敌兵三日内便可直逼长安。”

“诸位,”寥怀说着,腔调也起了波动,眼红道:“这三州原是大秦的腹地,城池的规格远不及边州的能抗能打,能守下来,耗得都是咱们大秦将士的命。”

这三州距长安的里数呈现在舆图上均是咫尺之距,突厥、吐蕃两国的兵马已经迫在眼前了。

没有人愿意去想长安失守以后,大秦会是何等命运。

段浔手中的一杯热茶失了热气,成了一杯凉茶,他终究还是没有喝下一口。他放下茶盅道:“不管是御敌还是防灾,朝中一向有应对的典制、措施,如何作为,我等都没有权力决定施令,当务之急,是说服圣上主持国柄。”

大臣们相互觑看,不发一言。平康帝当下正沉溺于笙歌燕舞中,等一个酒醉的人清醒需要时间,他们等不及,大秦等不及,需要有人说服平康帝再次临朝。

无论他们是否认可他,无论天下子民是否认可他,平康帝手中的权柄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大秦需要一国之国器来裁定所有。

矛盾,可是无人能够破解这般矛盾。

所以,沉默再次侵占了政事堂。

“我会尝试去说服皇兄。”

还是有人发声了。

众人抬眼,看到了昌睦公主。

根据当下的形势,政事堂一致认为应当以御敌、救灾为先,所以许多政务需要放弃推进,比如:来年的春闱。如果遵循顺永年间的旧例,逢科考,户部需要发放衣食费和校舍费两笔款项给贡院,用来资助赶考学子,显然,若论轻重缓急,本届恩科必须作出退让。

平康年间的首届科考取消,四门馆内的学子暂无入仕的可能,这是与昌睦公主相关的一件政务,所以她今日出席了政事堂的这场议事。

她的发言使众人想起了之前在政事堂发生的那场堪会,那时,他们一同研讨通过了一项决议:准四门馆的女学子和部分女官享科考之权。

如今,这项决议随着国运,唯有夭折。

段浔起身,再躬身向她行礼,以礼答谢,最终也失去了言语。

殿中沉默,殿外的风声就猖獗,他们心知肚明,今日这场朝会已经结束了。

咨阅垂眼,望着自己的茶盅,茶凉透了,茶叶仍没有沉淀下去,起起伏伏的挣扎着。

那时,他为她作出了那项提议,因为他预判它会夭折,这是他对她最好的报复。

离开政事堂,咨阅举目望向天边,望着眼前这场大雪,它美得一如往年,雕砌出一整个琉璃世界,可是今年它的面目是如此冰冷。

“殿下,此后朝中也许还会暂停其他方面的政务。”她的身边有人来,对她说。

她呵出一口冷气,颔首:“我能料到。”

倘若来年两税真的征收无望,朝中势必会取消发放各级公廨本钱,这对于四门馆的政务、云汉斋的经营来说,无疑又是打击。

“国君的高贵之处在于,他们自诩是黎元的父母,父母之心,是仁慈无私之心。”他说。

“博士,他若是个自私之人呢?”她回眸看向他。

他同她对视:“端坐于龛位之上,拥有无暇之身的是佛祖菩萨,而非人。人,是玲珑之物,可能一面霁色,一面晦暗,只要他懂得一丝悲悯。”

她望着他,不解,为何面对他时,她望到的是满眼的霁色。

————

她此生都不会忘记离开长安时的那场大雪,它冷得绝情。

她颠簸着,望着它们落满了秦衍的藤帷,在它的周围镶了一道绒边,看起来很厚重。

她抬手,想要拂落它们,可是她够不到那么远,只能够到他的唇边。

他的视线从远方折回来,看向她,她抿唇,竭力向他一笑,却发出了一声啜泣。

她慌忙躲闪,埋住自己的面目,紧紧攥握住他胸前的软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她好想肆意的哭,可是她不能,她痛恨自己,她不配软弱。

风刃刺骨,削着她一身的血肉,她从未如此惧怕过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马停了下来,秦衍吻她的额角,低声说:“颂颂,咱们已经远离长安了,暂时安全,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她没有任何困意倦意,却仿佛是被他唤醒了过来,她面朝暗黑的天光,怔怔的点头。

他的藤帷遮过来,遮蔽了寒风大雪,可是还有残余的雪绒落在他的断眉间,他的眼底是茫茫无际的白。

她望不到回去的路了,更不知前路在何方,她再一次在雪中迷路了。

秦衍甚至不忍与唐颂相视,她失神怔然的望着他,泪水从她的眼尾跌落,被风抹去,留下血红的痕迹。

她像是落入陷阱的一只兽,被兽夹锁住了神魂,失去了挣脱的意图,而他,就是随她一同塌陷的那层枯枝败叶,混进尘土中,在她的伤口处腐烂。

她痛,他因她而痛如刀割。

他带她下马,找到一处破旧废弃的茅屋里生火取暖,火焰跳跃起来时,她在他怀中睡着了,柴火一声哔剥,她便跟着一下瑟缩。

秦衍垂眼,靠近她发红的面庞,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时,唐颂醒了,眼泪沿着那些干涸的痕迹再次流了下来,她自己好像并不知情,任由空洞的眼眶一次又一次蓄满湿润。

她没有发热,他松了口气,吻了吻她的唇角,轻声说:“颂颂再睡会儿,我值夜。”

唐颂摇头,咳了声,嗓音沙哑的问:“秦戎钺,咱们这是在哪儿?”

“快到蒲州了。”秦衍道:“咱们回武州好不好?”

唐颂点头,喃喃说道:“秦戎钺,带我去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吧。”

秦衍垂视她破碎迷离的眼眸,颔首承诺:“好。”

“你先帮我找到金乌和银子好不好?不要丢下他们。”

“好。”

“秦戎钺,你真傻,衔名都不要了么?”

“不要了。”

她低泣一声,笑了一下,调眼看向了火焰那面的风雪,她的眼泪积满了他整个掌心,“我是罪人,秦戎钺,你不是,你不该陪着我。”

“颂颂,我不是靖王,我是秦衍。”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通红的鼻尖,说道。

“你看外面。”她枕在他的膝上,轻轻牵了牵他的袖子。

外面是漫漫长夜和无边雪白铺砌的尘。

她望着,火流和寒意迎面,在她的眼底碰撞交融,映照出缭乱的颜色。

秦衍终于伸手,抚她汹涌而出的泪意。

“秦戎钺,”她在他掌下微微一颤,“我有些渴了。”

秦衍颔首,“我去找水。”

他起身时,她牵住了他的手,她没有看他,仍看着外面,“不要走太远,化些雪水就好。”

“好。”

秦衍从马上解下水囊,就近在一片空地上铲雪灌入囊中,折返时,他向茅屋里的那丛火焰看去,却只看到了它。他疾步返回屋内,抛开了手里的水囊。

“颂颂!”

“颂颂!”

他又走回到雪地中,四下张望,然而雪下得太大了,任何形迹瞬间就被它遮掩无痕。

他盲目的望着一个方向,远望良久,然而他无从追逐,他答应她,说好,可是他还是走远了。

她离开了。

是谁?收藏了我的每一篇预收,我自己觉得不可思议哈哈,感谢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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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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