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师缓了缓，温和地问，“看你的状态一直比较紧绷，心里憋着股劲儿，要把自己掏空一般。时间长了，对你的身体不好。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和秦老师说说。”
林莺心中一暖，轻声说，“我生长在农村，想要走出来特别难，所以这个机会对我来说特别珍贵，我不想辜负毕导的赏识，还有您和各位老师的辛苦培训，能多学点就多学点。”
秦老师关切地问，“你想走出农村，才这么拼命？”
林莺点点头，决定对秦老师敞开心扉，“原本我定过亲，去年夏天意外被人堵在小树林，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谣言传得满天飞，对方家里就上门退亲了。退了亲谣言更多，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我觉得憋屈，就想出来。”
“愚昧！”秦老师拉过她的手，眼眶都红了，“你竟然吃了这么多苦，平日见你埋头训练，哪能想到。唉，丫头，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以后有秦老师在帮你撑腰，看谁敢说三道四！
莫说没出事，便真的有什么，难道是女子的错？逮着女人骂，一群孬种！咱们堂堂正正做人，不惧流言！
你想出来就出来，秦老师帮你一起想办法！”
林莺泪光闪烁，为来自年长女性的理解和支持而动容，“您说得对，做错的并不是我，我不会低头。我要活得比以前更好！”
一直默不作声的季朗也表示支持，“无知之人，不用理会。你在意了，反倒中了他们的圈套。你就好好的活，打肿他们的脸！”
林莺看他一眼，点头笑了笑。
季朗脸色微红，回了个白眼。
秦老师思考片刻，“你没考虑过考大学？我看你悟性不错，学东西特别快，好好准备，未必考不上。那是更稳妥的出路。这个社会上，女孩子有了知识学历，才有资本走自己的路，为自己发声。”
林莺低声道，“以前想过，家里供不起，我还有弟弟妹妹。现在想考，没有学籍，而我也不想回家乡考试。”
秦老师了然，沉吟片刻，说，“如果你想考影视艺术学院的话，我可以帮你在新都报名考试。”
季朗插话说，“我高中的书还没扔，都在书房，可以借你。”
林莺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惊喜之下，呆住了。
秦老师说帮忙，她相信她肯定做得到，通往考场的路被扫清，她可以自由地参加考试。她不需要回东山县，自然也没人疑她前后不一。
凭自己的实力，哪怕不能如前世一样考上重点，上个普通本科应该没问题。上了大学，她就能转出户口，堂堂正正地走出小叶村，不再被书中林莺的身份所束缚。
她可以试着活出自己。
想到这儿，林莺热泪盈眶，发自肺腑地道谢，“谢谢您，秦老师，不管能不能成，有您这句话，我感恩一辈子。”
秦老师也动了感情，哽着声音，“别这么说，都是咱俩的缘份。能帮到你，我也很高兴。你吃了太多苦，以后都会好的。”
说到这儿，她郑重地说，“我之前说认你当孙女的话不是玩笑，我是真心把你当孙女。”
季朗在后面小声嘀咕，“虽然……但是。我这个大活人在这儿，您都不问问我的意见？”
秦老师一腔柔情被他搅了个浑，转头横他一眼，“你有意见？没用。以后当林莺是你亲姐，乖乖地叫姐，听到没？
季朗还想挣扎，“我不想要姐，我想要妹妹，她给我当妹妹我就同意。”
秦老师不吃他这一套，“想要妹妹找你爸妈去。”
季朗哑火了。
秦老师轰他走，“你别在这儿杵着，赶快去书房把春联写了，明早要贴的。”
季朗不情愿地起身，“我爸不在家，咱去商店买现成的不行？我写得可不如我爸，挂出去您别嫌丢人。”
秦老师说，“怕丢人就好好写！”
季朗脸上挂苦瓜。
林莺解围道，“我在剧组练过，要是不嫌弃，我也帮忙写几个字。”
秦老师笑眯眯道，“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你那一笔字确实不错，比季朗写得好。走，一起去书房。”
季朗暗暗翘起嘴角，却又找机会私下对林莺说，“不要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叫你姐，大我一岁也不行，你只能当我妹。”
对此，林莺笑着回，“我什么时候帮你了？”
季朗自此发现，他搞不定的女人，又多了一个，真是麻烦！
第二天一早，贴了春联，季朗又想出去浪，被秦老师喊住，“你林莺姐想在家学习高中课程，你就别出去了，在家教教她。”
季朗觉得晴朗的天一下子灰沉了，“为什么让我教？她又不叫我哥。再说她什么文化程度啊，能不能看懂教材？”
秦老师冷面如昔，“看不懂才要你教！”
季朗垂头丧气收回脚，林莺脆声说，“不用麻烦季朗守着，我方才翻了一下，大多能看懂，不懂的我先记下来，等晚上季朗有空了，统一帮我讲一下就行。”
季朗给她个“算你懂事”的眼神，眉开眼笑地重新跨出门。
秦老师却不肯放过他，“今儿除夕，家家忙着准备年夜饭，你想去哪？有空帮你妈揉面包饺子。”
季朗认命地收回腿，去厨房帮赵阿姨打下手。
林莺也洗手去厨房帮忙，今儿过年，要收拾的东西很多，就算秦老师包容，她也不能不懂事。
她已经大体翻过当下高中课程的书本，试做了几道高考真题，对这个年代高考的难度有了大致估量，信心十足。
一家人炸了豆腐包、肉丸子，卤了牛肉、猪蹄子，焖了排骨，炒了鸡，蒸了鱼，托秦老师的福，林莺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吃过年夜饭，收拾好桌筷，赵阿姨又摆出一桌，苹果、桔子、花生、瓜子、糖果，这年代市面上有的，都有。
一边嗑瓜子，一边对着刚开播没几年的春节联欢晚会评头品足。
林莺恍然觉得，此刻，和几十年后她的世界里的除夕夜，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电视机小了些，画质差了些，身边围坐的人，也不同。
她鼻子微酸，又想起远隔时空的爸妈。
秦老师看她一眼，递给她一个剥开一半的桔子，“想家了？等电视剧拍完播出，你也可以和剧组一起上春晚，家里人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林莺点点头，勉强牵出一个笑脸，无论她上多少次电视，她的亲生爸妈都不会看到，只不过，这种话，这辈子都没法说出来。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勉强自己。”秦老师带着心疼的语气叮嘱。
这下，林莺真的想哭了。
一直到主持人倒数跨年，桌子上的零食吃得差不多了，守岁才宣告结束。
秦老师摸出三个红包，每人一个，“季朗爸爸不在家，他的那份就省下了，全塞在你们的压岁包里了。”
季朗开心大叫，“今年的压岁包好厚，谢谢奶奶。”
等赵阿姨拿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红包递给季朗和林莺，季朗又大叫，这回是惨叫，“我爸不在家，他该给我的压岁钱是不是也省了？”
林莺把推辞不过、接在手里的压岁包转递给他。
秦老师说，“给你的就收下，是我和你赵阿姨的心意。听他喊得响，他不缺零花钱。”
季朗嘟囔着“哪有嫌钱多的”，却推开林莺的手，“你又不是我的长辈，我凭什么收你的压岁钱。别想压我一头。”
林莺哭笑不得，只得收起厚厚的红包，又帮忙清理了果皮果壳。
夜深了，林莺扶着秦老师去卧室，自己也回到西厢房。
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里纷乱不息，前尘往事，身处小说中的魔幻现实，纷至沓来。
迷糊间，林莺分不清哪是现实，哪是虚妄，一直到天光大亮，不时传来爆竹声响，她才彻底清醒。
新的一年到来了。
吃完饺子，赵阿姨带季朗去相熟的几家拜年，林莺则留在季家，陪秦老师等拜年的小辈上门。
很快，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影视艺术学院的年轻老师，热闹的拜年寒暄，说着吉祥话，当然也会问起林莺。
秦老师一概回，“远房的孙女，接过来一起过年。”
“秦老师的孙女长得真漂亮，很有秦老师当年的风采，在哪上学？”
“哦哦，想考咱们学院？欢迎欢迎。”
来来往往几拨人之后，阳光清澈的声音飞进院子。
“秦老师，我来给您拜年！小朗子呢，快来接驾！”
接着唉哟一声痛叫，然后毕导醇厚的声音响起，“混小子，在秦老师面前没大没小！”
说话间，毕导在前，陆昭和陆晖拎着麦乳精等这个年代常见的礼品一左一右出现在院子里。
“秦老师，我又来给您拜年啦。”毕导大声说笑。
秦老师笑眯眯地迎出来，“每年都来，咱们就不要客套了，快进屋坐。”
毕导大步上前，扶着秦老师往屋里让，“您安坐在屋里，等我们来拜年就行。”
说着，看向扶着秦老师另一侧手臂的林莺，“听陆昭说遇到你，我还不信，你好福气在秦老师家过年，赵大姐手艺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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