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来得猝不及防,别说罗县令,就连谢老九自己也没想到。
不敢继续耽搁,罗县令随即换了身官袍匆匆赶去升堂。
报官的是一个车夫。对方宣称刘能杀害了一名书生并抛尸河中,而刘员外为帮其子掩护便想出了李代桃僵之计,假称刘能醉酒溺亡来县衙冒认尸体,从而让其诈死逃脱。
而他昨夜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了钱驾车护送刘能离开白峤县,却不曾想在半道上他们竟然撞见了鬼。
那死去的书生一直拦着二人不住地喊冤,刘能更是被吓破了胆直接当着他的面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得知真相的车夫惊惧异常,担心刘能会对自己杀人灭口便决定先下手为强将人打晕带回城里报官。
“天地良心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我亲耳听见那刘家小少爷承认自己杀了人,还害怕那变成鬼的书生报复他!”
那车夫担心罗县令不相信他说的话一时间都有些急了。
然而罗县令又怎么可能不相信呢?有了县衙闹鬼方嘉文托梦谢老九的事在前,如今那个本应该死去的刘能又活生生的出现在县衙的堂下。
刘家虽然可以宣称自己认错了尸体也可以声称他家的小少爷是被这车夫绑架了,但疑窦已生,联系认领尸体后刘家一系列的所作所为,罗县令已然怀疑上了刘家父子。更别提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白峤县出了如此奇闻轶事,那些围在县衙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百姓一定会将此案传得到处都是。如此一来,即便罗县令不想管也不行了。
虽然也有部分人觉得刘员外是个大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但转念一想刘能的混账在县里本就是出了名的,做出杀人这样的事似乎也不足为奇。
摊上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刘员外这个当爹的也不可能真的狠下心不管。毕竟老话说虎毒不食子,古往今来真正能做到大义灭亲的人终究还是极少数。
如此一来,刘员外包庇儿子杀人让他诈死远走高飞也不是没可能。
据他们所知那位在石桥边摆摊替人代写书信的方姓书生父母双亡,平日里既没有见到他有什么来往的亲戚,也没有见到过什么至交好友,要不然也不至于失踪多日都不见人来报官。
若非今日谢老九找上罗县令,又恰逢车夫这一重要人证来衙门报官,只怕刘能和刘家所做之事将会瞒天过海不被任何人知晓。
罗县令原本还顾及刘家在白峤县的声望不敢轻易动手,但听到周围百姓的议论便最终沉下了心。
“来人,将刘能押入大牢!缉拿其父刘有德!”
昨日忙着送小儿子出城的事,刘员外回到家中已经很晚。又因为这些日子劳心劳力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是以当衙门的差役找上门时,刘员外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人从床上薅起来。
刘夫人以及刘员外的几个儿女想要出面阻止,结果来拿人的差役搬出了有人状告刘能杀人藏尸,其父刘有德帮其抛尸并助其诈死逃逸的事让他们不得妨碍公务。
差役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刘家上下劈得方寸大乱。
“这一定是误会!我们老爷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呢?”
“就是!你们莫要诬赖他!”
“死者为大,五弟生前虽然胡闹了些,但也断然做不出杀人这种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听见这番话,原本还有些不清醒的刘员外猛然瞪圆了眼睛,内心惊骇异常。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佯装镇定和眼前的衙役道——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儿怎么可能杀人呢?我也不可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啊!”
李大强并不知晓眼前这帮人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作秀给外人看,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身正不怕影斜,如果刘家父子真的无辜,他相信他家大人一定会还对方一个清白的。倘若不是,他也相信罗大人一定会秉公执法。
无视了刘家一众人的愤怒和不满,最终他只轻飘飘地撂下一句——
“刘能没有死,眼下他正在县衙的大牢里关着呢。至于是不是冤枉,大人自有决断。”
话音落下,也不顾刘员外和刘家上下是个什么表情便将人径直带走。
直到上了公堂刘员外这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竟是那个送刘能上路的车夫!
他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车夫为何会知道这等密辛。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更没有透露刘能的身份,他是如何知道的?
此时,刘能已然从昏迷中清醒。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刘能在见到他爹的第一眼便全然不顾场合,一把抱住对方的大腿惊恐地大喊——
“爹!有鬼!有鬼啊!”
“那秀才找我报仇来了!爹你可得救救我啊!他……他会杀了我的!”
听到这番话,一直在衙门外头张望的老百姓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如果原先还有人疑心那车夫是不是在诬告,可如今见到本应该死去的刘能活生生的出现在公堂之上,又是一副魂不守舍惊恐万分的样子,很显然那车夫并没有说谎。
这刘能的心里本就有鬼!
再者,亲儿子死而复生,刘员外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和激动,这明显就有问题嘛!
用脚趾头想都能看出这对父子的身上绝对藏着猫腻!
此时,刘员外的脸色已经不只是难看了,他已然气得浑身发抖。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庶子是烂泥扶不上墙,但他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坑爹!
事实胜于雄辩,连刘能自个儿都间接承认了自己害了方秀才,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脚边的刘能还在那里嘀嘀咕咕“有鬼,有鬼”,看他这样子刘员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脚将他狠狠踹开。
“孽子!”
“我本以为你只是好吃喝嫖赌,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杀人!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刘家的列祖列宗吗?!”
刘能杀人的事已然暴露,事已至此刘员外只得学那壁虎断尾求生,尽可能地撇清自己与此事的关系。否则今后他们刘家还怎么在白峤县立足?
左右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只要咬死不认就是了。
在厉声叱骂了一通小儿子后,刘员外当即恭敬地对罗县令作了一揖,“都是老朽教子无方,才让这孽子做出此等恶事来。”
“若是证据确凿,老朽愿助大人秉公执法,大义灭亲!毫无怨言!”
见刘员外这般做派,罗县令便知他心中的盘算。很显然对方这是想要撇清自己,将从犯的罪名摘去,让刘能一人承担全部罪责。
不过这也在罗县令的意料之内。命李大强去刘家拿人的时候他也让另一帮衙役去当日刘家埋人的地方将棺材挖出来准备重新开棺验尸。
谢老九当即自告奋勇地提出帮忙。
毕竟在场的人当中也只有他知道方嘉文尸身的真正所埋之处。
刘员外本就是在做戏,他可不会让方嘉文埋在他们刘家的祖坟里。对方尸首的真正埋骨地是乱骨岗。跑去刘家祖坟找尸体是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的。
谢老九在来之前就已经从方秀才那里得知了尸身的具体位置,因此带着一帮衙役很快就将棺材重起出土搬了回来。
而另一边县衙的人又问询了坊间熟悉方秀才的百姓,这才得知原来这方秀才的右胳膊内测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不过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若不是神算子天天和对方比邻做生意,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对比那具已然腐烂肿胀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一群人这才依稀找出那块胎记。
因着仵作在尸体的腿上验到了伤,再加上当日刘家认领尸体十分迅速,衙役见刘员外哭得伤心便也没有疑心这具尸首不是刘能而是其他人。
如今看来,尸体腿上的伤十之**就是当时方秀才和刘能起龌龉时被对方踹的。死后,皮下受到的损伤这才浮现出来。
为了坐实尸体是刘能本身,刘员外便让人在尸体的腿伤上大做文章,宣称刘能曾被赌坊追债打伤过腿。他编造这些细节,为的就是让谎言看起来更加真实。
然而这样的谎言却有一个致命的漏洞。刘员外作为白峤县的大户,赌坊不看僧面看佛面,又怎么可能真的对刘能这样一位乡绅之子下狠手?
所以从一开始,刘能有腿伤的事就是谎言。方秀才生前虽然被刘能踹了腿但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所以谢易当时看见他的鬼魂时,对方并没有不良于行。
刘员外自作聪明,想要用谎言掩盖真相,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然,事情之所以能够进行得这么顺利,免不了衙门里的人配合刘员外。譬如那仵作就有很大的嫌疑,要不然方秀才胳膊上的胎记为啥之前没有记录在尸格上呢?
意识到这一点,罗县令随即将当日验尸的仵作拘上公堂审问。
那仵作一开始还死不承认,只说自己看走了眼,因为尸身高度**所以漏掉了关键的细节。
罗县令只是畏惧怪力乱神的灵异之事,但他并不是个傻子,哪能轻易相信对方所言?
能从京城外放到江南这等富饶之地做县令,这位罗松罗大人不是有强硬的后台就是本身手段能力过硬。
乡绅为了一己私利与地方官员小吏勾结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毕竟这种情况历朝历代都在发生。
所以哪怕仵作再怎么狡辩,罗县令也不听。一面令人先打二十大板,又命差役去仵作家里搜寻证据,搜证审讯两不耽误。
没过一会儿,李大强便带着快班的弟兄们押着人,捧着一个木匣子回到了县衙。
打开木匣一看,里头竟然装着不菲的金银。要知道仵作一年的工食银也就十两左右,这些银钱的来路想来也是不正当的。
那仵作见差役在家中搜出了金银还想再挣扎一下,宣称金银是捡来的。然而他的妻子却被公堂上的阵仗吓破了胆,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托盘而出。
一旁,还趴在老虎凳上的仵作目眦欲裂,“你这婆娘……”
另一边的刘员外也一脸惨白,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反斥仵作娘子诬告。
毕竟金银上面又没写名字更没有什么痕迹,凭什么说是他给的?
只要他咬死不认,这件事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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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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