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霜纹

这时——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沈令雪。”

她浑身一震。

那声音沉静低稳,却冰冷,像从夜色深处缓缓走来。

是他。

昨夜站在河岸的那人。

宋明湛。

她心跳狂乱到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他会在此时来?

她本能想后退,却又退无可退。

门外的灯影被风拉得细长。

他轻轻敲了一下门,再次开口:

“我来寻一盏灯。”

令雪的指尖微颤。

他是来寻灯,还是来寻她?

她迟疑片刻,半天才走过去。

推门。

风从门缝灌入,将室内的温度稍稍打散一瞬。

男人立在门外。

他比昨夜更清晰。

浅色衣袍在夜风里微动,眉眼温和,却冷得让人无法靠近;他身后的街灯照在他侧脸上,将轮廓勾出极锋利的线条。

仿佛光都绕着他走。

令雪握紧衣袖,声音低得几乎说不出:

“公子……想寻什么灯?”

宋明湛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灯铺内。

桌上的霜,窗上的白边,空气里凝散未褪的冰意——

全都落入他的眼中。

他的手指在袖下轻轻收紧——

黑纹浮动。

永夜脉在躁动。

他终于确认——

昨夜那道雪脉觉醒的气息,就是从这里爆出的。

就是从她身上。

就是这个看起来脆弱、安静、与世无争的少女。

他低头,看向她的眼。

那一瞬,他第一次看见她眼底的恐惧。

不是对他。

是对自己的身体。

永夜脉冷静地传来一句:

——她就是容器。

——杀了她。

宋明湛却轻轻开口:

“若你不忙,可否借我一盏清灯?”

令雪怔住。

他的语气太平静,让人无法拒绝,甚至生出一点奇异的信任。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让他进了灯铺。

门被关上。

灯火在风中摇晃,映出两人之间的距离。

短短几步,却仿佛隔着万丈深渊。

宋明湛走进来时,脚步轻得仿佛在踏雪。

他的视线扫过每一个细节——

桌面上的细霜、裂开的灯罩、令雪微抖的手。

然后才缓缓收回目光。

令雪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他站得太近,近到她能听见他衣袍轻轻摩擦的声音。

屋内的灯明明是暖黄,却被两种力量逼成了冷光。

宋明湛忽然开口:“昨夜的灯会……你可曾听见什么?”

令雪心脏猛地缩了一下。

霜纹在衣襟下轻轻跳动。

“我……没有……”

她颤着声音,“我只是修灯。”

宋明湛注视着她,静得像一口深井。

他看穿她的慌张,却没有拆穿。

永夜脉却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他的手在袖中轻轻一动。

从衣袖深处,他缓缓取出一物。

银光一瞬间划过空气。

令雪猛地抬头。

是一支簪子。

银色簪身,冷、亮、简约。

簪首刻着极细的纹路,像是一朵极淡的雪花。

那一刻,令雪下意识觉得——

这簪子……很熟。

熟得像她曾经握住过它。

或像它曾经贴在她额心。

但她从未见过它。

宋明湛将簪子托在掌心,递到她面前。

“你发间乱了。”

他说得很轻,“我……看到适合你的簪子,便带来。”

令雪怔在原地。

这句话太温柔,温柔得让她分不清它是真是假。

但她不知道的是——

这世上没有任何男人,会在第一次上门便送女子簪子。

尤其是像他这样冷得不近人情的男子。

簪子轻轻躺在他掌中。

像一道温柔的陷阱。

像一场宿命的锁定。

她摇头:“我……不必……”

未等说完,他已向前一步。

动作极轻、极慢,却没有给她退避的余地。

他的指尖靠近她的鬓角,轻轻抬起那几缕被冷气贴在脸侧的纤发。

那动作……像是极温柔的整理。

却带着危险。

他将簪子插入她发间。

那一瞬——

啪——!!!

仿佛什么在空气中炸裂。

霜纹骤然收缩。

胸口的痛意瞬间被压下。

屋内的白雾被吸入簪身之中,银簪像吞了一口雪。

令雪蓦地睁大眼:“你——”

宋明湛指尖轻触她鬓侧,动作近乎若有若无。

“别动。”

他低声道,“你这样会痛。”

令雪怔住。

胸口的霜纹,竟然真的不痛了。

簪子的冷意,在压制它。

她的心跳乱得不像话。

“这……这是什么簪子……”

宋明湛抬眼望她。

那一眼,深得像夜。

“封脉之簪。”

他说得很轻,“能压一压……你体内不该动的力量。”

令雪全身都冷了。

她后退一步,声音发颤:

“你……你知道?”

他不回答。

只是抬手稳住她微颤的肩,将簪子重新别好。

那一瞬,他与她的距离仅剩一寸。

永夜脉在他体内沸腾:

杀她。现在杀她。

可他轻声道:

“别怕。”

……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

可能是因为,他的手,是今晚唯一让她从痛里逃出来的温度。

也可能是因为,那枚簪子落在她发间的那瞬间,她第一次有了“活下来”的可能。

可下一秒——

“叮——!!!"

雪声在两人之间近距离炸开!

令雪身体猛地弯下去,痛得几乎跪地。

霜纹剧烈跳动,像要破体而出。

桌面瞬间结霜,灯芯被冻得发灰。

宋明湛瞳孔猛地一缩,黑纹瞬间从手背裂到臂骨!

两种力量在空气中猛烈碰撞。

灯光忽明忽灭,风声从缝隙里鼓进来。

令雪捂着胸口,呼吸都乱了:“痛……我好痛……”

宋明湛上前,扶住她的肩。

他的手一碰上她——

黑纹反噬,几乎要破臂而出。

永夜脉在怒吼:

“雪脉容器!”

“杀了她!!!”

可他没有动杀意。

反而用另一只手按在她发间的簪子上。

封脉之簪微微亮起。

霜纹的跳动被压制——

一点

一点

一点

直到令雪身体彻底软下去。

她昏厥在他怀里。

室内瞬间安静,只剩灯火摇晃。

宋明湛看着怀中的少女。

她眉心安静,像一朵被风吹落的雪花。

而他手上的黑纹,却在一点点褪去。

永夜脉平静了。

他轻声笑了一下——

自嘲般的。

“原来如此。”

他低声道,“你能压住我的永夜。”

他低头,看着她胸口仍透着光的霜纹。

那霜纹此刻被簪子锁住。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簪尾。

银簪发出一声细响,像雪落在刀锋上。

宋明湛指尖一顿。

“雪脉容器。”

他喃喃,“你醒了。”

他的声音极轻,却冷得像刃:

“我本应现在杀你。”

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指尖轻轻抚过她鬓侧那根银簪。

永夜脉静默。

像在等待他的最终决定。

宋明湛抬头,望向熄灭的灯火:

“既然封印已经裂开……你和我,便都走不回去了。”

他俯下身,将发间的簪子重新插稳。

那动作极轻,像一种温柔。

也是一种锁定。

封脉之簪,宿命之锁。

簪落之处,雪脉与永夜,从此同命。

风吹过,屋外的雪声再度响起。

“叮——”

命运,从这一声开始沉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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