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夜色被无数琉璃宫灯映照得如同白昼,金丝楠木柱上缠绕着蛟龙纹样的金箔,在烛火中流转着炫目的光晕。玉珍公主斜倚在锦缎软榻上,九凤衔珠步摇在鬓边轻颤,与她身侧祁王蟒袍上的东海明珠交相辉映,织就一团令人窒息的珠光宝气。
十三依旧穿着那身灰扑扑的小厮衣衫,亦步亦趋地跟在墨云清身后。这一次,她始终低垂着眼,不敢再离开他半步。
祁王府的第二次宴请来得太快,快得令人不安。十三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总觉得今夜不会太平。她悄悄抬眼去看身前的墨云清,只见他神色如常,眸中却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决绝。自上次宴会以后,他们一直没有交集,她无从了解他这份决绝从何而来。
酒过三巡,席间依旧笙歌曼舞,一派祥和。十三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或许真是她多心了。玉珍公主与祁王何等尊贵,怎会与他们这般平民计较。
就在十三悬着的心将落未落之际,歌舞骤停,玉珍公主冰冷的声音自高处传来:
"崔翰林——"玉珍公主漫不经心地抚着鎏金护甲,"你今日献上的《夏泠吟》,'芙蓉帐暖醉**'一句,倒是让本宫想起前朝某个因艳词获罪的侍郎。"
十三心头猛地一沉。只见崔子白脸色骤变,慌忙离席跪倒:"此句实是化用古诗......"
"化用古诗?"公主冷笑一声,"前朝便有佞臣以香艳诗词媚上惑主,你身为翰林清贵,作此轻浮之语,该当何罪?"
满座霎时寂静。任谁都听得出这是欲加之罪。崔子白抬眼看向十三,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心照不宣——那日在假山后短暂的拉扯,终究没能瞒过这满府的眼线。
就在崔子白仓皇垂首的刹那,墨云清忽然侧过半张脸。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投下浅淡的影,那眼神平静得如同深冬的寒潭,仿佛早已料定他今日有此一劫,让跪在地上的崔子白不禁打了个寒颤。
"崔大人,本宫在问你,可知罪?"公主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点着案几,目光却如毒蛇般缠上十三单薄的身躯。
崔子白深知辩解无用,只得俯首:"臣……知罪。"
公主满意地勾起唇角,缓缓问道:"媚上祸主,该当何罪?"
"该当……截舌。"崔子白面色惨白如纸。他深知公主脾性,即便是她豢养的玩物,也绝不容许他人染指,更不容有半分异心。
就在崔子白万念俱灰之际,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故意拖长的尾音像蛛丝般缠绕在每个人的耳畔:"不过,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何处置,全凭本宫心意。”她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崔子白,顿了顿,重新卧进榻中,“不如……本宫就在这宴席上随意挑选一人,若此人能哄得本宫高兴,便免你截舌之罪。"
说话间,公主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锁定在十三身上,那眼神中既有将猎物玩弄于股掌的愉悦,又带着对不自量力者的鄙夷。
"末席那个小厮。"公主慵懒地支着额,鬓边东珠步摇流苏轻晃,"本宫见你方才忧心忡忡,不如就由你献艺?若得满堂喝彩,本宫便饶了崔翰林,如何?"
十三心知今日难逃此劫。若她只身赴宴,大不了任由公主折辱。再不顾及名声的公主,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易处死一个平民。可如今她不是一个人,她是墨云清的小厮。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他的清誉。
想到即将因为自己的私事连累墨云清,十三心中愧疚难当。只是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对于墨云清,她以后尚能周旋弥补,可若此时不救崔子白,十三知道,以玉珍公主的娇纵是断断不会为了区区翰林院士食言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墨云清的话犹在耳畔。若不是被骤然背叛,十三何尝不是如此。然而再见崔子白,他一反常态的谦卑,无处遁形的屈辱,强颜欢笑的苦涩,十三都真切地看在眼里。她清楚地知道,那是身居下位者的无奈。正如眼下的自己一样,别无选择。
她更心知肚明,此刻那位端坐高处的公主,想看的是她的方寸大乱,是她的惊惧失态,等着欣赏她如同伎伶一般献艺的屈辱。
于是当她抬眼已是泪光盈盈,身子微颤,俨然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若细蚊,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哭腔,哀恳道:
“请……请借贵府琵琶……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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