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樟叶的清苦，在巷口绕了两圈才散。沈清浅蹲在老樟树下，指尖刚捏住一片带霜的厚叶，帆布包突然被撞得歪到一边——陈默攥着皱巴巴的数学笔记，额角的汗混着晨露往下淌，声音发颤：“苏野是不是藏了我的错题整理？我昨天明明放桌肚里，今早翻遍了都没找到！”
苏野拎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深绿色冲锋衣的衣角沾着樟叶碎屑，闻言脚步顿住：“我没碰过你的笔记，昨天放学你说要带回家补最后三道题，我还提醒你别落了。”他把热可可放在石凳上，弯腰想帮沈清浅扶帆布包，却被陈默猛地推开，手肘撞在石凳边缘，疼得他皱了皱眉。
“除了你还有谁？”陈默的校服袖口磨得发白，攥着笔记的手青筋凸起，“上周你帮我抄典型题，漏了最难的二次函数应用题，这次是不是故意藏起来，怕我期末考得比你好？”这话像冷风吹进晨雾里，沈清浅捡叶子的动作顿住，指腹蹭过帆布包上绣歪的樟叶图案——那是苏野去年生日送她的，当时他还红着脸说“绣了三天，针脚歪了别嫌弃”。
苏野的脸色沉下来，伸手想拿陈默手里的笔记：“你先冷静，可能是值日的同学收错了，咱们去教室找找……”
“找什么找！”陈默往后退了一步，怀里的笔记散落在地，几张写满公式的纸被风吹得往樟树林深处飘。他慌慌张张去抓，鞋跟踩在一张纸上，“吱呀”一声，墨迹晕开了一大片。“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上次测验我考85，你跟别人说‘他也就这一次运气好’，我都听见了！”
沈清浅赶紧追着飘远的纸跑，指尖冻得发麻，刚抓住一张，就看到纸角写着“苏野补题”，墨迹还带着点晕染——那是上周苏野熬夜抄题时，钢笔漏墨蹭的。当时苏野坐在台灯下，反复核对公式，漏墨后又重新抄了一遍，直到凌晨两点才完工。她回头想喊陈默，却看到苏野弯腰捡地上的笔记，动作太急，手肘撞到石凳上的热可可，褐色的液体“哗啦”一声洒出来，溅在刚捡的老樟叶上，留下深色的印子。
“你看！你就是故意的！”陈默冲过来，指着被弄脏的叶子，眼眶红了，“这叶子是张爷爷特意留给我的，说这棵老樟树有三十年了，叶子压标本能留一辈子，你居然用可可泼它！”他伸手想推苏野，晨练的张奶奶拎着竹筐跑过来，手里的樟叶撒了两片在地上，赶紧拉住陈默：“小陈别冲动，苏野不是故意的，他刚才是想帮你捡笔记，手肘撞上去的时候自己都疼得咧嘴了！”
“谁要他假好心！”陈默甩开张奶奶的手，力气太大，张奶奶踉跄了一下，竹筐里的樟叶掉了一半。“上次我问你抛物线顶点坐标怎么求，你故意说反了公式，害我做错三道题！还有分组做实验，你明明知道我数学差，还不跟我一组，让我跟两个连计算器都不会用的同学一组，最后报告差点不及格！”
苏野的动作僵住，从冲锋衣内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封面上用铅笔写着“陈默的错题整理”，边角贴了片小小的干樟叶——那是沈清浅上周帮他贴的，说“这样你找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本子边缘有点卷，是苏野揣在怀里捂了一晚上的，怕放在桌肚里再丢了。
“这是昨天放学你落在教室的，我值日时看到了，怕你着急，连夜补了漏的三道题，还标了易错点。”苏野的声音有点哑，把本子递过去，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抖，“你说的漏题，是我抄到一半钢笔没墨了，后来补上想给你，你已经走了。上次说‘运气好’，是怕你骄傲，想让你再踏实点，我跟老师说过‘陈默最近很努力’，你没听到后半句。”
陈默盯着本子上的樟叶，突然说不出话。沈清浅跑回来，把捡好的纸递给陈默，指了指纸角的墨迹：“苏野上周抄题到凌晨两点，漏墨后又重新抄了一遍，你看这道题旁边，他还画了个小太阳，说‘希望陈默看到能开心’。分组的事，是老师说要按成绩交叉分组，苏野跟老师求了好几次想跟你一组，老师没同意，他还郁闷了好几天。”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樟树叶洒下来，落在陈默泛红的眼眶上，也落在苏野手肘那片被可可浸湿的冲锋衣上。陈默接过本子，指尖碰到封面的樟叶，突然蹲在地上，肩膀微微发抖：“我……我昨天回家发现笔记没了，我妈说‘你这辈子都学不好数学，别浪费时间了’，我怕你们觉得我笨，就……就乱猜是苏野藏的，我还推了你，让张奶奶差点摔倒……”
苏野蹲下来，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冲锋衣上的樟叶碎屑落在陈默的校服上：“没事，我知道你着急。笔记没丢就好，咱们早自习一起看，你要是有不懂的，我再给你讲。刚才撞到你也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急着捡笔记。”他捡起被弄脏的樟叶，递给沈清浅：“这片叶子虽然沾了印子，但叶脉还很清楚，咱们用吸水纸多压几天，应该能留住。”
沈清浅接过叶子，指腹蹭过褐色的印记，笑了：“这样反而特别，以后翻标本册的时候，还能想起今天的事。张奶奶，您没事吧？刚才让您受惊吓了。”张奶奶摆摆手，弯腰捡地上的樟叶：“没事没事，年轻人难免有误会，说开了就好。小陈啊，上次你感冒，苏野特意去药店给你买感冒药，放在你桌肚里，还跟药师说‘要吃了不犯困的，他还要上课’，你没看到吗？”
陈默猛地抬起头：“感冒药？我还以为是林晓晓放的……”
“是苏野，他那天早上看到你打喷嚏，跑了两个药店才买到合适的。”张奶奶把捡好的樟叶递给陈默，“你这孩子，就是太敏感了，身边人对你好，要记在心里啊。”
陈默捏着樟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叶子上，晕开小小的圈：“苏野，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还跟你吵架，你别生气好不好？”苏野赶紧扶他起来：“别这样，我没生气，咱们是朋友啊。快走吧，早自习要迟到了，王老师要是知道咱们在这儿吵架，肯定要罚抄《弟子规》。”
几人往学校走，刚到巷口，就看到李婷背着画本跑过来，马尾辫有点乱，脸上带着急色：“你们怎么才来？林晓晓都在教室门口等半天了，说要给你们看她带的针线。”她看到陈默红红的眼睛和苏野手肘的污渍，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了？陈默怎么哭了？苏野你衣服怎么脏了？”
沈清浅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说，李婷从画本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陈默：“你看，这是昨天我在教室捡到的，上面写着你的名字，是你漏的草稿纸吧？我本来想今早给你，刚才忘了。”纸上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抛物线，旁边写着“陈默加油，你一定能学会”，是李婷看到陈默抄题辛苦，偷偷画的。
陈默接过纸，眼泪又掉了下来：“谢谢你们，我以后再也不瞎猜了，有问题一定先问清楚。”
苏野笑着递给他一张薄荷纸巾——还是沈清浅昨天给他的：“别哭了，再哭眼睛该肿了，等会儿林晓晓该笑话你了。快走吧，你的错题本还没看完呢。”
五人走进教学楼，走廊里传来早读的声音，混着樟树叶的清香。沈清浅把沾了可可印的樟叶放进帆布包，心里想着中午一定要好好压进标本册，旁边贴张标签，写着“晨雾里的误会与和解”。陈默走在中间，手里攥着苏野的错题本，时不时问一句公式，苏野耐心地讲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影子紧紧挨在一起。
早自习下课后，林晓晓抱着针线和晒干的樟果跑过来，放在桌上：“中午去樟树林缝香包！陈默，你要做一个给苏野道歉，苏野也要做一个给陈默，咱们的香包要挂在书包上，以后看到就想起今天的事！”
陈默红着脸点头，拿起一颗最大的樟果：“我要做最好看的，绣上樟叶图案。”苏野拿起针线，笑着说：“好啊，我帮你穿针，你手笨，别扎到自己。”
樟树叶在窗外轻轻晃，阳光落在课桌上，五个少年的笑声混着翻书声，像一首暖暖的歌。那些小小的误会，就像晨雾一样散了，只留下樟叶的清香，和心里沉甸甸的情谊，藏在时光里，慢慢发芽。
中午的樟树林里，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沈清浅把沾了可可印的樟叶放进压花纸里，苏野帮她压平，陈默和林晓晓坐在石凳上缝香包，李婷拿着画本画下这一幕。张奶奶拎着刚煮好的红薯走过来，分给大家：“吃点红薯暖暖身子，你们年轻人的友谊啊，就像这老樟树的根，扎得深，才能长得牢。”
陈默咬了一口红薯，甜丝丝的，看着苏野帮他穿针的样子，突然说：“苏野，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误会你了。”苏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咱们是朋友，以后有误会就说开，别憋在心里。”
风穿过樟树林，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的和解鼓掌。那些被可可弄脏的樟叶，那些写满公式的笔记，那些缝着樟果的香包，都成了青春里最珍贵的记忆，藏在樟叶的清香里，永远不会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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