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叔跟张旧不同,他并没有关着项原,她可以随意走动。
而这个地方,也不同于张旧囚禁项原的“笼子”,那里狭窄逼仄,除了她空无一人。这里很大,项原走了十几分钟,才有个人拦住她,说不能再往远去了。也有很多人,准确的说,是很多的教室。
每个教室里都会有几个孩子或者青年人,个个都穿着宽大的白衣服,端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带着大耳机,好像在听什么,有的如痴如狂,有的神情麻木,约有一半脸部青肿带伤。
声音很大,大到她都能隐约听见,这个组织在训化他们。还是以前的那一套,用类似催眠的方法,让他们温和、安分,任他们摆布。如果有不听话的,那他们还有另一套办法,那就是打,完全不在乎对方死活的打,直到把他打服了或者打死了。
她转了一圈,来来去去仔仔细细把每个人的脸都看清楚了。还碰到了一个可怜的小男孩,他被人毫不在意地扔在地上,白衣服上血迹斑斑,眼眶青紫,蜷缩在地上。
其他的孩子好像司空见惯一般,毫不讶异。项原走过去,小男孩微微一动,伸手轻轻抓住她的裤脚,他使劲睁开眼睛,却看不清,已被打得精神恍惚,不知眼前是谁,只是凭着本能喃喃地说:“救救我......”
项原一低头,看见自己白色的裤脚上已经沾上鲜红的血迹,再一抬头,四周仍是刺目纯净的一片白色。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一抬脚,挣脱开来。
友叔很自信,自信到完全不约束项原这几天的瞎晃。
有一天她甚至走到了更远的地方,站在门口听,听一个焦虑的中年男人问:“怎么样?我儿子最近的表现怎么样,你们能不能帮我们?”
男人穿着普通,衣服上的颜色微微有些褪色,应该是清洗过很多遍的,他皱着眉,眉间的纹路深深浅浅:“我儿子上高中以来经常翘课,还跟一些社会上的人瞎混不学好,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实在是无能为力。”
两个月前他听隔壁老陈头说这里有神通。老陈头的孙女原本也是个混世魔王,在这里学习了一段时间回去以后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出去瞎混,变得爱学习,人也有礼貌了。
老陈头悄咪咪地说,这里不仅能治他孙女那样的,听说还能治虚病,就是价格也贵。
他是心疼钱的,听过一嘴也就过了,可有天晚上从儿子书包里找到了几张花花绿绿的“邮票”。儿子暴怒,一把抢了过去,还扬言如果下次再乱翻,就要打死他。
男人原来在手机上看到过,中学生之间流行一种新型毒品,就是伪装成“邮票”的样子,含在舌底,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
再过几天,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幻觉越来越严重,总说肚子疼,疼得满地打滚。医院却什么也查不出来,他吓得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就急急忙忙去找老陈头。老陈头神神秘秘的,他问了好久,求了半天,老陈头才说,那里是不轻易收人的。
男人实在是没办法了,花了两万求老陈头帮忙买了个名额,这才匆匆跟老师请了个假,拉着孩子过来了。
当时一个工作人员的人让他填了几张表,对他说:“您的孩子可能是有点问题。”他吓得六神无主,对方说要把孩子留下来做几天测试,如果符合他们的要求,确实是灵魂受到了污染,他们就同意把孩子留下来,净化一段时间。如果不是灵魂受到了污染,他们是不收的。
他这次过来,正好是测试结束了,同样一身白衣的工作人员拿出几张纸摆在男人面前,说:“吴先生,通过我们几天的测试,您的孩子的灵魂的确受到了污染。”
男人正拿着纸看,闻言手一抖:“他,他是不是生病了?”
对方微笑着说:“吴先生,如果孩子仅仅是生病,您带他去医院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到我们这里来。”
“现在这个社会,信息爆炸,同时邪见丛生,正应了佛法里说的末法时代,光明的地方是正气凌人,可还有很多黑暗的角落,那里邪气蔓生。而邪气最爱找的就是小孩,特别是心思单纯的孩子,得阳气为生。”
吴先生听得晕晕乎乎,他别的没听懂,就听懂了一句:“你的意思是,我家孩子是撞邪了?”
对方笑着点头:“按照通俗的说法。您可以这么理解。我们这里有很多跟您家孩子一样的小孩。”
吴先生想过很多原因,有个人的,有学校的,甚至有社会的,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撞邪,“那,我该怎么办?”
“您如果相信我们,可以预付一个十万的定金,我们给孩子做一个十四天的净化,十四天后您再看孩子的情况并付尾款。”
十万……吴先生胆战心惊问出下一句话:“尾款是多少?”
工作人员微微一笑:“也是十万。”
二十万!净化一场需要二十万!他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几十年,才攒下十二万,全搭进去也不够。
工作人员面色不变:“如果您这边不想做净化,随时可以带孩子走,我们不勉强的。”
吴先生点点头,这个净化太贵了,他们普通人家做不起,他刚要说话,忽然听到旁边的房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哭:“妈!都怪你,为什么舍不得钱,不救我?你不救我我就要死了!”
他的声音太大,听得吴先生心里突突的。他忍不住往那边看过去。
工作人员立马露出抱歉的神情:“不好意思,吴先生,”他指了指身后的门,项原正站在门边,“你可以从后门离开,孩子一会儿也会在那里等你。”
吴先生心烦意乱地点头,站起身,还是忍不住问:“刚才那个是?”
他刚问出来,外面就响起一阵喧闹,他回头看过去,应该是旁边那对母子闹了出来,孩子和母亲的哭声此起彼伏,他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被吓住了。
外面那个孩子,也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可他很狂躁,眼睛通红,眼珠子遍布红血丝,好像要从眼睛里掉出来一样凸出,他脸色黝黑,嘴角撇着,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他妈妈抱着他哭,一面哭一面道歉,仍旧安抚不了他的狂躁。
吴先生吓了一跳,他指着那个孩子,结结巴巴问工作人员:“他...他是怎...怎么了?”
工作人员无不遗憾的说:“这个孩子也是灵魂受到了污染,他家里条件不是太好,没有做我们的净化,没想到邪气蔓延得太快,发展到现在我们也无能为力了。”伴随着他说的话,外面又哭又闹。
吴先生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那会怎么样?”
“说不好,这个事情也是看个人的,也许会发展成反社会的怪物,苟延残喘,也许会出现很多现在医院里叫癌症的病,最终,”他顿了顿,“会死。”
吴先生被吓着了,不知道是被外面的吼叫吓住了,还是被面前这个人的话吓住了,他低下了头,急匆匆地走到后门。
他太急了,几乎是慌不择路,项原躲避不及,两人撞了一下,项原重重倒在地上,地上粗粝,她以手撑地,不慎破了一块皮,渗出丝丝血迹。
吴先生没想到自己这一撞力气这么大,竟把人都撞倒撞伤了,连忙退后两步:“对不起,对不起。”
他心慌意乱,看了工作人员一眼,对方表现得十分冷漠,无奈他只得慌慌忙忙又折回去拿桌上的酒精给她:“对,对不起,你拿这个消消毒。”
项原默不作声接在手中。
吴先生的孩子很快来到了后门,少年人穿着不错,抬头望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好似对这里非常满意,一个劲地要求留下来。
吴先生不敢说话,用力拉着他就往外走。那孩子不理解,大概也不想理解,发现要走,顿时骂骂咧咧起来,一点也看不到对父亲的尊重。
吴先生只是干巴巴地重复:“先回去。”
等这对父子走远,项原也要走,谁知却被拦住,那工作人员对着项原笑了一笑,说:“项小姐,请稍等。”
项原这才看向他,发现他是一个男人,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男人,戴着眼镜,显得斯文亲善,是容易让人产生信任的长相。离得近了,项原看清楚他胸口牌子上写的名字:周叙。
项原冷笑:“干什么?难道我的灵魂也被污染了?”
周叙笑笑不说话,等了片刻,旁边匆匆过来一人,交给他一张纸条。
看到那张纸条,项原明显一僵,一瞬间背脊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这是她刚才偷偷塞给吴先生的纸条。
周叙看了一眼,微笑着将纸条展开给她看,轻声念着上面的两个字:“别信,报警。”这明显不是用笔写的,不知项原从哪里找来的东西,一点点印子,划在上面。
周叙看着她,问她:“你觉得吴先生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我们?”他不等项原回答,自顾自说,“他回去后,会惊疑不定,他家孩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都会往这方面想,然后他开始做噩梦,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重新回到这里。”
“而你,”周叙看着她,轻声说:“如果被友叔知道了,你马上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项原没有说话,周叙往椅背一靠,眼神冰冷,看她就像在看个死人:“听说曙光试验就在明天,你就算活过了今天,明天照样死路一条。”
项原紧攥着拳,手心里一片濡湿,今天明天,只要待在这里,每一天都九死一生。
明天唯一的一线生机就在张旧,他会不会来?
项原觉得手心越来越滑,滑得连手里的酒精都快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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