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饥饿

玉璋很久没有都想起她还在人世的时候的事了。毕竟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忘掉一些也无可厚非。

她没有去过学堂,认得的字也是赖妈妈为了附庸风雅请女夫子教的,诗词歌赋更不用谈。

但她着实生的美丽,几乎是让人见之难忘的美丽。

但这份美丽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的益处,她对这幅美丽的皮囊感知度是很低的,她总是对着那些夸赞她如杨妃娥皇的骚客们嗤之以鼻。

漂亮有什么用,也不能填饱肚子。

是了,玉璋对于生命最初的感受就是饥饿。

她出生在一个饿死人,人吃人的时代。不同于今天社会还带有隐含意义的吃人,那时候吃人可是很讲究的。

男人老弱价格最低,青年妇孺与孩童价格最高,尤其是皮肤白皙已经生养过后的女人,甚至可以卖到八十文一斤的天价。

玉璋一生下来,还没来得及吮吸到母亲的第一口奶水时就奇异地听到了一声叹息。

唉,是个女娃,要是不养的话,趁早将她送到东集去吧,这一家人还能多活几天。

后来长大后她也很奇怪,明明自己也是刚出生,为什么还会听到别人说话呢,为什么还有记忆呢。

她不知道东集是个什么地方,但总之她像所有刚出生的孩子一样,卖力地发出了自己来人世的第一声哭泣。

她越哭声音越大,因为她很饿,饿的烧心灼肺的。

她哭了没多久,嘴里就被人塞了一个圆球似的物体,她凭借着本能吮吸着,甘甜的汁水就流入口腔,缓解了几乎是疼痛的饥饿感。

你看她吃的多用力啊,身体一定很好。

她听到一个虚弱但是欢欣的女声说道,满是浓烈的爱意与宠溺。

他爹,咱们就把她养着吧,兴许明年年头好,能多收一点粮食呢。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段对话决定着她的命运,她只自顾自的享用着这人世间极难得的美味。

但总之谈话的结果如何,玉璋还是留下来了,成了他们家里最小的孩子。

她原姓祝,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由于家里人都没什么文化,就直接叫她幺妹,玉璋这个颇有些文雅的名字是赖妈妈专门请琴师取得。

幺妹从小就聪明伶俐,小小的年纪就会帮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洗菜递碗,帮干完活回家一身疲惫的父亲捏腰捶背。

也许她也知道,在这样贫穷的连蚊子都要绕道的家里,如果不努力争取自己留下来的价值,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卖了。

她是见过的,从小左邻右舍一起玩耍的同伴,有男有女,都是在哪一天跟着他们的父亲母亲去了一趟东边的集市,便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那些失踪了孩子的家庭就会突然间多出很多的粮食来,够一家人吃上很久很久。

其实现在我们看来也没有吃很久,但是对于年幼的幺妹来说,每一天都是极为难熬的。

不为别的,就是饿。

那种抓心挠肝的,几乎要让人失去理智的饥饿感,每一天都缠着她。

她问娘要吃的,母亲面若菜色有气无力的抱着她拿着一个缺口的葫芦瓢盛了点水递到她嘴边,气若游丝的哄。

乖,喝点水吧,喝了就不饿了。

她乖乖的听话喝了,很快那些凉水便将她的肚子撑起来,她摸了摸肚子发现那种让人无所适从的感觉还在,于是看着嘴唇泛白,眼底发青的母亲说,娘,还饿。

但是饿也没有办法,母亲只能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的哄,乖,快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其实幺妹是很喜欢睡觉的,因为每次睡完觉醒来后,娘就已经把饭做好了。虽然那些食物和她以后在楚腰阁吃的饭菜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可就是那些粗糙的几乎难以下咽的饭,让她在日后无数个午夜梦回里都渴望再次吃上一口。

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那个年代的现状,只听到后来地府里有一些很有学识的人说过她生活的时代是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年代了。

地主们拥有沃野千里,但这千里的沃野上,却到处都是冻死路边的饿殍。

有一年,天气格外的反常,她所在的江南向来都是雨水充沛,气候温和,良田众多,灾荒似乎很久都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县志上。

但是似乎是老天有意惩罚,先是反常的连日的大雪,一直延续到了来年的春天三月,这大大的扰乱了了农民们播种的规律。

大雪过后又是干旱,龟裂的土地上没有一丝生机。就连时常在田里与人们作对的田鼠都不见了踪影。

幺妹听村里有学识的老秀才鼓励大家度过灾年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天无绝人之路。

但隔年她爹见了这番境况后便悲鸣着哭喊,天要亡我。

悲鸣过后便是更加卖力地侍弄田地,她也被吩咐不得不抛下在家里已经是奄奄一息的母亲,看着已经不能给予他们任何回应的土地,做着最后的努力。

有一次,她和父亲哥哥分完了仅剩的两个粗粮馒头,正坐在田埂上就着水死命的往下顺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就瞟到了不远处的一株垂柳下站着一群她从没见过的人。

那些人穿着看上去像是云朵一样柔软的衣服,熨烫合身,一丝不苟。

他们围着一个临时支起来的桌子,上面放着几个盒子,然后那盒子里浓烈的米香便顺着干燥的热风飘入了幺妹的鼻子。

好香。

她的肚子又开始蔓延那种几乎是在灼烧的饥饿感,刚刚下肚的半个馒头没有任何的作用。

她的口水怎么吞也吞不完,然后她的手脚开始不受控制的往那些像皇宫神仙一样的人走去。

走到近处,那种从未闻到过的米香似乎有了一点甜味,幺妹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往那些盒子伸过去,然后就在还没接触到的时候被一旁站着的人狠狠的推倒在地。

哪里来的叫花子,还不滚一边去。

叫花子是在叫谁,幺妹不知道,可能是在叫自己,但这不重要,她眼睛里只有那盒子里白花花的糕点。

她就这么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流露出的渴望几乎有了实质。

头顶传来笑声,幺妹顺着笑声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素灰色绸缎长衫的中年男人,他在这大热的天还带着锦帽,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腰间还悬挂着玉佩,像是在看杂耍一样看着她。

想吃吗?

还没等幺妹明白过来是在问她,她的头就先控制不住的拼命的点起来。

那你走近一点。

走近之后她彻底看清楚了,那是一些她从没见过的食物。有的做成长条状,有的做成花瓣状,有的是原形,有的是方形的,颜色也各不相同,有绿色的,黄色的,更多的还是白色。

再近一点。

她听话地走上前去,随后那些香味毫无顾忌的钻入她的鼻子,肚子登时轰鸣起来。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幺妹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还没等她说话就又听到那个男人说,吃吧。

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幺妹连水都没要,开始用自己还沾着泥土的手抓起这些酥软的不像话的糕点往嘴里塞。

那些碎屑落在桌在上,她也没有放过,而是伸着舌头去舔,毫不理会周围人看猴子一样的嫌弃眼神。

她感觉到自己的臀部似乎放上了一只手,那只手比她的母亲的还柔软,轻柔慢捏着她那没有二两肉的屁股。

幺妹本想躲避,却发现那个人笑着对她说,全赏你了。

这一句话彻底将她的脚定死在原地半点不能动弹,她很快的吃完了最上面的一层,肚子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而那人的手也渐渐地从屁股往上移,来到她干瘪瘦削如骨架的身体上,一下一下的,似乎爱不释手。

她吃饱了,还想着还在田埂上休息的父兄,便对着那个已经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的男人说,我可不可以把这些带回去给我爹娘吃。

那男人没有点头反而是命令道,把上衣脱了。

幺妹没有犹豫,利落的解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如雪般白皙耀眼却骨架可见的胸膛。

很快她胸前就传来刺痛感,那人眼睛里的迷离与浑浊逐渐褪去,转而变成了可惜,惋惜地叹道,太瘦了。

他很快没了兴致,扬扬手让幺妹离开,幺妹没得到刚刚问题的答案,踌躇着不走。

男人示意随从将食盒盖子盖上,递到幺妹手上,幺妹惊喜万分地接过,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向父兄的方向。

她爹看着她大敞着衣襟跑回来,眼里怒意与无奈翻涌,又看着她兴致勃勃的将盖子打开示意这些全都是给他们带的,终究是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替幺妹扣好扣子,拿起那好似千金重的食物吃着。

下晌她回去的时候,被娘看到了她满身的痕迹。她娘先是惊愕后又看到爹将食盒递过来,满脸的惊愕与愤怒变成了绝望痛苦。

娘虚弱的身体伏在桌前,有气无力地抽泣着。

她不明白,今天全家人都能吃饱了,为什么还要哭呢。

她将手搭在娘的肩上,像是小时候因为饥饿被诱哄地语气说道,娘,不哭了,快吃吧,吃了就不饿了。

娘亲抬起头,那张被泪水打湿的脸,充满了死意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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