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瑟缩着脖子,开口时几乎带着哭腔:“茯苓姐姐,奴婢句句属实,真不敢胡乱蒙您。您若不信,奴婢可以发誓!”
阮颜音抬手轻拢住晋宁公主的耳朵:“都别再说了,去替晋宁准备些温水替她擦擦脸罢。”
语气仍是温和的,两个宫女却立时住了嘴不敢再争论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阮颜音抱着晋宁公主回了她自己屋里。
虽有些不合规制,但晋宁公主这几日睡得不安稳,还是她亲自照料她入睡方为稳妥些。
她陪孩子玩了半晌,见已到了进食的时候,她屏退屋里的宫女,亲自喂晋宁公主喝过奶水,掏出帕子替小公主擦了擦嘴,又抱着孩子哼起了儿歌。
晋宁公主显然是有些困了,脑袋垂下又抬起,强睁着眼睛看着阮颜音,阮颜音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头,柔声道:“我们这就睡了好不好?”
晋宁公主“嗯”了两声,想睡,却又不舍得不再听一会儿儿歌。
母女连心,她分明还不会说话,阮颜音却还是从她脸上看出她的心思。
阮颜音低头凑近了些,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晋宁公主被她弄得有些痒,咯咯笑了起来,阮颜音被她的样子逗得弯了弯唇,母女俩谁都没留意到祁聿就站在门外静静地望着她们。
他来时就命宫人不用通传,步入殿内时刚好听到阮颜音唱着歌儿哄女儿。
他许久不曾听到她的歌声了,脚下一停,立在珠帘后静听了片刻,一双凤眼满含深情,眼神温柔似水。
她若是在他面前也这般温婉恬静该有多好啊。
他抬脚走了进去,阮颜音循声朝他望来,四目相对时,她唇边的笑容霎时褪去。
祁聿心下一沉,下颌紧绷,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已到了让她如此生厌的地步了么?
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修长的十指缓缓收拢,他移步至软榻前,勉强地勾了勾唇,朝阮颜音伸出了手臂:“你抱了许久也累了,不若让我抱抱晋宁罢。”
阮颜音没同他争辩,将孩子朝他怀里递了递,埋首整理起随意乱放在软榻上的小玩意儿。
祁聿捏了捏孩子的脸蛋,冲着她温和地笑了笑。
许是有些日子没见到父亲了,乍看之下只感到陌生,晋宁公主含着手指静静地望着他,竟是笑容全无。
祁聿自不会跟自己的孩子计较,抱着女儿轻轻摇了几下,微微侧过头去悄悄打量阮颜音,看向她的目光中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希冀。
晋宁毕竟是他跟阿音的孩子,诞下晋宁时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历历在目,他虽整日忙于政务,心里其实还是真心在乎晋宁的。
阿音那么爱他们的孩子,见他如此疼爱女儿,应是也会给他一个好脸色的吧。
阮颜音眉眼低垂着,似入定般毫无反应。
两人一时无话,晋宁对祁聿失了兴趣,困意慢慢席卷而来,阖眼靠在了祁聿的怀里。阮颜音侧目瞥了父女俩,唤来了守在外面的宫女,命人抱着晋宁公主回房歇息。
祁聿见她依旧对他置之不理,嘴唇上下翕动着,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他揉了揉眉心,吩咐宫人准备摆饭,不过片刻,宫人便端来摆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
阮颜音心中虽有些不喜他留下来用饭,却不愿委屈了自己,饭菜都端上来了,断没有让自己平白饿着的道理。
祁聿执起银筷,下意识地偏头去看阮颜音。
她果真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若换做是从前,阿音早就亲手替他布菜了。
他还是皇子那会儿,并没有在府里定下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又性子活泼率直,总是一面吃饭,一面跟他说她遇到的趣事。
他喜辣偏重口味,与她成亲后,她餐餐叮嘱厨娘按着他的口味来做饭。
他还记得半年前,他与先帝还有其他几个皇子一道去秋猎。那次先帝打猎起了兴致,一马当先紧追在猎物的后面,将身边的那些侍卫抛在了后头,刺客趁着这个大好时机突然出现,迎头就对先帝射去一箭。
侍卫没能及时赶来,眼看着先帝就要因此丧命,他当时恰好就陪在身侧,没任何踌躇,冲上前去替先帝挡了一箭。
先帝疑心深重,刺客行刺的时机选得如此巧合,他对膝下几个早已成年的皇子难免起了疑心。
那日他伤得极重,听太医说,刺中他心口的那把箭若是再接近两寸,势必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不是不惜命,只是当时的情形,由不得他犹豫半分,他若是见了刺客行刺却不上前挡箭,只怕先帝最先怀疑的就是他了。
若非他伤得实在厉害,后来先帝怕是也不会就轻易信他、重用他。
那一次他在床上养了足有一个多月的伤,有好奇打听他状况的、有感叹他九死一生的,唯有阮颜音,日日夜夜衣不解带地照料他,眼见着人也清减了不少。
后来他能下地四处走动了,伤也好了大半,与她坐下一同用膳时,他瞧见满桌皆是清淡之物,无一道菜是他爱吃的。
他捏着筷子,看了好一会儿,半点提不起胃口。
他唤来下人,问起今日的饭食为何弄得如此寡淡,下人偷偷觑了一眼坐在身侧的阮颜音不敢吱声,阮颜音自己倒先开了口,说是她特意吩咐厨娘做了一桌子的清淡饭菜。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阿音,先前我便已吃了好些时日的清淡饭菜,如今我已身子大好,太医也说过我已无大碍,合该让我吃些好吃的了罢。”
她瞪了他一眼:“阿聿,太医虽说已无大碍,却没说能由着你的性子乱来。你身子还未好全,不能吃那些辛辣之物。”
她见他迟迟不动筷子,又恼又想笑,索性夹了一筷子菜直接送到他嘴边,他只迟疑了一瞬,便张嘴咬入口中。
她霎时弯了弯眉眼,笑得得意又开怀:“你自己尝尝,哪就比你平日里爱吃的那些差了?”
垂手侍立在一旁的下人也忍不住笑了一声,怕在主子面前失了礼,忙抬手偷偷掩住了上扬的嘴角。
她察觉到下人的异样,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有些羞窘地捂住了烧得滚烫的脸,他见她如此,长臂一伸,轻轻将她揽在了他怀里,不让下人看到她的脸,偏头朝下人微抬下巴,示意他们赶紧退下,免得她尴尬吃不下饭。
那时候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吃的也尽是一些他不爱吃的,可她待他的细致,他却一直记在了心里。
压下纷乱的思绪,他敛了敛眸,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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