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除妖魂吗？
凌子殊心里只想发笑。
尽管沈兰息并不算一个太真诚的人，此刻他也并不怀疑沈兰息的真诚。
他大抵是真心想帮助自己驱除妖魂的。
不过，妖皇的妖魂是无法完全驱除的。
只有出现实力强大到足以斩杀妖皇的人出现时，被附身者自行了断，妖皇的妖魂才会短暂离体。
可惜，凌子殊不想死，况且，他能感知到，妖魂上的妖力，目前仅仅是所有妖力中的极小一部分，他也无法告诉沈兰息他们，出世后的恶妖皇会有多强大。
所以继续以身为笼，囚住恶妖皇，虽然是权益之计，但比一切激进的办法都更为稳当。
凌子殊不希望沈兰息和沈非年一样重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于是坦言道：“没有用的，除非我消失，它才会离开。它现在沉睡了，我才能想起一些事情来，每个月，它都会沉睡一次，你记住，是在朔日的子时，你要在朔日的子时找到我，才能知晓你想知道的事情的答案。或者，你就像现在这样，让我在重伤的疼痛中恢复清醒，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就有希望。”
凌子殊不停地说着，“那妖物会想办法让我在朔日之前远离周围的人，但它的力量并不总是很强。衡仪道人有没有将他的一个法宝传给你，我记得那个东西，叫做樊笼。你用它暂时拘着我，这些天我要回忆一些事情，我要将它们告诉你。有些事情我或许无力完成了，但你们应该可以……”
沈兰息这次离山，确实带上了樊笼。
方鹤年特意叮嘱，樊笼上的禁制有封锁妖力的作用，带去妖塔，没准有用。
沈兰息召唤之下，樊笼出现在了凌子殊眼前。
它的样子与鸟笼十分相似，辰岐仙山造物讲究实用不花哨，如果不特意指出，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它与寻常鸟笼有什么区别。
“它快醒来了，你要尽快将我收进樊笼里，只要三日之内没有异象发生，我就能告诉你一些，我能告诉你的事情。不过当务之急，是你要先与我结契，这样哪怕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也还有办法向我的残魂追问答案。”
沈兰息大致猜出，是有人在凌子殊的身上加了禁制，让他无法说出一些已知的真相。
他做出了一点妥协：“好，我答应你。”
凌子殊又说：“我今日和你说的一切，你都不要告诉你姐姐。你只当我是个不明不白就被妖物附体的糊涂鬼，褪去妖壳后什么也记不得，什么也不知道。”
“嗯，知道了。”
凌子殊被收入樊笼不久后，沈兰息与风吟一同出现在妖塔一层的门外。
日已西斜。
“子殊，子殊！”沈穆雪本来在座驾上养神，见到风吟与沈兰息一行四人出了妖塔，细看困在他手上一只如同鸟笼一般的法器中的生魂正是凌子殊，便腾身而起，朝着他们近前来。
沈穆雪一出现，剑光乍现，她手中的剑指向了风吟怀中的萱儿。
她身后的那些长晏宫弟子也跟着过来，不远不近地环着妖塔的出口。
风吟眸光一动，星辰环便振袖而出，击打在剑刃上，逼得沈穆雪倒退了几步。
“风吟神官。”沈穆雪咬了咬牙，“长晏宫藏有妖物，我要清理门户，你一个外人，何苦插手？”
风吟淡道：“虽然不是很理解你们人族，不过，萱儿好像是你的亲妹妹。你们关系不太好吗？”
沈兰息和沈穆雪都是沈非年的孩子，沈穆雪更年长些。
萱儿是沈兰息的亲妹妹。
所以沈穆雪是萱儿的姐姐。
按理说人族是最重亲情的，与天性亲缘淡漠的神族完全不同。
但是这个沈穆雪，好像只在意凌子殊，对萱儿就毫不在意。
沈穆雪扬了扬下巴：“我们长晏宫才不会与妖孽为伍。”
一旁的沈兰息不由皱了下眉。
萱儿生来是半妖之身，但在少时为妖力所侵蚀之前，一贯是当成寻常人家的孩子养着的，父亲沈非年对她用心良苦，在教习剑诀之前，更是传授了不少肃正人心的学问。
她虽然打小脾气古怪，可也比沈穆雪好了几分。
风吟不愠不火说道：“那凌子殊不能留了，他身上的妖力，若是完全释放，方圆百里之内的妖族，都会听信感召而来，匍匐在他脚下称臣。”
“什么？”沈穆雪不屑道，“那也是他被这妖物所擒所害，你不是有吁叹阁的神明执吗，帮他净化一下不就行了。”
风吟面上原有的和煦荡然无存，如若笼了一层寒霜，她的声音中听不出多少情绪：“我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但你的浅薄依旧令我心惊。”
她没有长谈的打算，等沈穆雪让开了，就按计划先把萱儿和凌子殊送去辰岐仙山，等一切妥当，她就独自去吁叹阁，处理和神明执结契之后的事宜。
沈穆雪没有让的意思，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她能猜出个大概来。
凌子殊不会无端出现在妖塔中，他前月找了个借口说暂时回乡一段时间，后来就消失不见了，连她派去暗地里跟着凌子殊的弟子们也不知所踪。
妖塔又不在他回乡的路上，反而相隔甚远，凌子殊步入妖塔，绝非偶然。
几年前，沈穆雪曾听见父亲和叔伯们的密会，提及凌子殊身上负有巨大的妖力，而且正在日益滋长，一旦长晏宫控制不当，妖力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大师伯是主张趁着妖力尚不强大，将凌子殊和他身上的妖力一并抹除的，父亲沈非年迟迟下不了决心，沈穆雪便以命相逼，让沈非年和叔伯们为凌子殊加强封印，先保住他的性命，然后从长计议。
后来，这一切也没能计议出个所以然来。
但至少凌子殊的命保住了，沈穆雪想，就算因此产生什么后果，她也不后悔。
反正，长晏宫有这么多人，外面也还有那么多修行者，再不济还有仙族、神族顶着，总会有办法的。
如果凌子殊真的因为长辈们的草草决定，而不明不白地死了，她才会后悔一辈子。
凌子殊身怀妖力的事情没外人知道，他又被沈兰息困在鸟笼里，妖力与外界阻绝，沈兰萱又是明摆着的半妖之身，只要她一口咬死沈兰萱是妖皇，凌子殊只是无端受害，周围那些同门弟子和别的门派的修行者哪里分得清是非黑白？
沈穆雪决定先把时间拖住，现下兴许没办法，但总会有办法的，有这么多人在，总会有人有办法的。
她咬了咬牙正打算开口，不料正好对上了风吟怀中沈兰萱刚刚睁开的眼睛。
沈兰萱看起来，像是半条命快没了，本来那么遭人烦的一个野丫头，现下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唯有那对黑眸定定地注视着自己，像是怎么也挪不开似的。
她是不是快死了？
沈兰萱咳了两声，身体不由地在风吟怀里弓了弓，就像要折断了似的。
快死吧，快死吧。
沈穆雪目光空茫地望着她。
快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沈兰萱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嘴角像在笑：“凌子殊近日为了凝聚妖力，吸食了妖塔内外大量妖族、人族的精血，光是长晏宫的弟子，就不下五个，他现在落在沈兰息手里，我们要杀了也罢，别说是长晏宫，就算是整个红尘之内，也不会有什么人为了声张正义来与我们计较的。”
她歪过头，对着沈穆雪扬起了下巴，“对吧，沈穆雪？”
沈穆雪正要开口分辩，只听后面传来了一声：“厉害啊，各位，怎么一边怀里抱着一个，一边笼子里关着一个，到底哪个才是妖怪啊？”
来者是海通天，手里抓了根甘蔗，看起来一副强打精神的面容。
妖塔里的东西差不多已经清理干净，塔下各个玄门弟子便收了阵法，各自调息养神去了。
海通天倒不觉得累，他见这边热闹，就拉着姜奇然一块过来了。
“萱儿。”姜奇然的目光在触及萱儿的一瞬间就顿住了，“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啊？”
“小姜，我死不了。”萱儿惨淡地笑了笑，虽然人已经虚弱至极，但嘴巴上仍是一副不落下风的样子，听起来绵绵柔柔，有好声没好气的，但分明又是她一贯的腔调。
更何况，凌子殊也没好到哪里去。
姜奇然比萱儿年长几岁，偏偏她不爱喊师兄，成天和沈兰息一样，喊人家小姜。
“风吟神官，二师姐，七师兄。”姜奇然问过众人好，便和沈兰息说道，“塔下的煞气衰减了不少，只余下少许，不出半天就会在附近的林子里慢慢散尽，二师姐命我们收了阵法，全力安置受伤的同门和各玄门的友人们。不过，不知道那塔里的妖皇，现在是怎么样了，他已经死在风吟神官和七师兄的手下了吗？”
“小姜，你先去请五师姐来，萱儿需要好好医治一下。”沈兰息面容平静，不疾不徐地说道，“海通天，樊笼上已经出现了裂痕，我要立刻动身，带着樊笼回辰岐仙山，请我师父衡仪道人相助，你就留在此地，和二师姐一同带着众人打道回府。”
“不行！”沈穆雪眉毛一挑，“子殊与我自小感情甚笃，又有婚约在身，沈兰息你不分青红皂白将他困在樊笼之中，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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