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城,三皇子党与太子党在朝堂上就赈灾举措争论不休,双方对是否减免税收僵持不下,接连数日不见分晓。
其实,太子党的人私底下大都属意减免税收,但鉴于这位主子的脾气暴躁、心胸不是那么宽广,众人嘴硬咬死不敢松口。毕竟太子加重赋税的做法尚不足一年,若是同意此举,岂不是打他的脸面。
这场争论持续多时,直到太后寿诞前几日,安王司马诩再次上朝,向陛下陈情表文。
司马诩面色沉着,声音微带哽咽,
“臣弟闻太后娘娘素来爱民如子,在得知百姓受灾后日夜忧心,亲入太安寺为百姓祈福,娘娘真乃慈悲心肠。臣弟不才,愿为陛下分忧。
“陛下以仁孝治国 ,如今太后寿诞将至,不若减免税收,根据受灾严重程度发放钱粮于灾区百姓。既可使太后安心 ,又可救民于水火,更能彰显陛下仁爱之心。相信国中上下必会感佩陛下与太后娘娘的恩德。”
安王一番言辞情真意切,永昌帝微微抬起眼皮,见他眸子清亮,隐含泪花,甚是感动,想到再过五日便是太后寿辰,欣然应允。
如此,话题便到了赈灾官员的选取,这可是个肥差事,三皇子与太子都想安插自己的人,两人争得面红脖子粗。
谢筠丞相吃了会两兄弟的瓜,想到受灾百姓无家可归、食不果腹,而两位皇子竟然只顾自己利益,不为百姓考虑,不觉黯然,悄悄打量司马诩一眼,忽地出列,
“臣有一言,方才安王殿下建言赈灾举措 ,想必对赈灾一事了然于胸,不如交由殿下全权负责。”
他心里跟明镜似得,太子与三皇子党两方的人,无论是谁负责赈灾,都得贪墨些东西上供,那样落到灾民手里的实惠可就大打折扣了。
倒是安王治下有方,在雍都一众权贵中,从来没有听说王府有狗仗人势、收受下官好处或欺压百姓的传闻。况且他身为皇叔,即便倾向三皇子,也决计没有捞好处孝敬侄子的道理。
司马诩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斜睨一眼谢丞相,瞬间通透他的想法。
他心中思量是否去赈灾,倏忽想起云浦县也在此次受灾范围。
唔,南下貌似也不错,趁机瞧一瞧小丫头养的珍珠!
永昌帝见安王没有推辞,当即准奏,“拟旨,命安王在太后寿诞后出京,南下赈灾。”
太子瞪着谢丞相,恨得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三皇子喜上眉梢,看来谢丞相与太子是彻底交恶了。
圣旨拟好,朝廷的赈灾举措赶着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地方官员手中。
*
到得太后寿诞这日,皇宫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千里外的云浦县亦很热闹,沿街大小商贩热情迎客,百姓往来不绝,比灾难那日添上许多生机。
县衙门前,锣声震天,早有官差张贴公告,将圣旨及新政令高声诵读与百姓,
“应天顺时,收兹明命,孤继位以来,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不料,今秋遭遇飓风侵袭,致沿海受难,孤深感不安,决意减轻百姓负担。恰逢太后寿诞,举国同庆,孤特颁旨减免赋税,兹与万民同乐。
“其一:田租减半......每亩缴粮四升,五十亩则需收租税两斛(1斛=1石=10斗=100升)。对于没有耕地的百姓可缴纳银钱,按照皮粮每石二百五十文。
“其二:户调减半,丁男......绢两匹、绵(蚕丝织成的布)两斤;女及次丁男......绢一匹、绵一斤。
“钦此!”
“关于珍珠缴税发放新政令:自今日起,免除珠税。另外,非珠池捕捞海贝所产出的珍珠,市场交易可不经由采珠提举司,交易时收取的估税与市税同。”
霎时,百姓欢欣鼓舞,跪地齐呼“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此时飓风过去已月余,云浦县的水泥生意逐渐走上正轨,庾九郎亲往晋安郡郡治候县走了一遭,候县的权贵士绅无不捧场,水泥生意迅速在晋安郡铺摊开来。
短短一个月,店铺赚取了五千两,公中留下三千两,做扩大店铺及其他支出用。剩余两千两,众人人按各自份额领取。
王苏柒占生意五成,分到一千两。她揣着到手的银票,隐隐激动,穿越以来,终于落着大钱了。
随后,王苏柒、葛老道、谢秋白与庾九郎四人在街上奔走,相看店面。日头渐高,谢红衣派马车接四人到府吃午食。
众人围做一席,相谈甚欢,自圣旨谈到店铺扩张。庾九郎口中头头是道,俨然一副生意经。
葛老道想着自己与徒弟厚颜客居王家,多有打扰,如今要照管生意,往来不便,欲在县城租赁新宅院。
“贤侄,近来常相看房屋,可有好的宅院?”
庾九郎笑容满面,当即推荐了几处产业。
葛老道拍几句庾九郎的马屁后,突然将话头转到王苏柒,
“小七,以后生意在周围郡县发展起来,会越来越忙,你当购置些产业,将家人接入县城居住。”
王苏柒觉得他话中透着怪异,明明知道自己一家是疍户,为何还劝买宅院?
她苦笑道,“伯父,方才庾兄所言的宅院,我亦有心购入,怎奈我与家人皆是疍户贱籍。”
谢秋白见她面容苦涩,斜一眼葛老道,“师父怎的糊涂了,朝廷不许疍户在岸上居住,亦不许购置产业。”
葛老道忙自罚一杯,“哦...是我一时饮酒上头,心中高兴,忘了此事,小七莫怪!”
放下酒杯,他长叹一口气,“前朝败落时,有臣下带着皇室遗孤逃走,逃到海上,竟得到一些疍户拥护为王。
“武帝震怒,亲自率兵剿除,相持近一载,虽然大胜,却留下病根,以致早逝。
“今上与武帝父子情深,因此深恶疍户。登基后,对疍民制下严苛法令,凡疍户自出生便列入贱籍,其后于朝廷或地方有所功绩,方可改籍登岸,脱去疍户身份。
“依老道看来,此令确实过于苛刻,且不说疍民,便是天下有才之士又有几多能轻易寻得机缘,有功于朝廷。”
王苏柒闻言思绪纷扰,穿越初时不知有此法令,她日日奔波于县衙,想花钱买良籍,甚至想过走安王的门路,献珠于太后,不求银钱只求一家子改籍。直到后来,父亲提点,她方才明白,自己过于天真了。
之后得到玉佩,也曾动心思让安王相助改籍,但又忧虑安王与太子之争,担心自家卷入其中,只得歇下了心思。
当然,她也曾琢磨过是否让谢府与庾府帮忙改籍,但世家关系错综复杂,欠下人情,日后怕是不好还。
如今她将希望寄托于珍珠养殖,再等待一年半载,养殖所得珍珠即可售卖于市,寻个合适时机,将养殖秘法进献朝廷,也是功劳一件,必能助家人改籍。若是时机得当,说不定能让族人全数脱籍归良。
谢掌珠瞧着王苏柒,心中羞愧,面色一片嫣红,埋怨自己疏忽,这等大事,竟然未想到主动提出来相助好友。正想出口,却见姑姑谢红衣冲她摇头。
谢红衣示意掌珠莫开口,她起初亦想过相助,并同葛老道商议过,以谢秋白恩人的名义助王家脱籍,却被他给挡回去了,说是王家乃普通人家,不宜与谢府有多的往来。
庾九郎见谢红衣与谢掌珠沉默,暗自思忖,葛伯父与王家交情匪浅,谢伯母为何不助王家脱籍?
此事于谢伯母与我均非难事,王苏柒却丝毫不提让帮忙改籍之事,莫非王家有苦衷,担心欠下人情,趟入两家的浑水?抑或...有其他的门路?
他沉思片晌,“其实,我当初是看准水泥的前景,起因是我三叔驻守北境,天气苦寒,常受侵扰,边城多有破损,修筑极其劳民伤财,而水泥筑城便利且坚固。”
他扫一眼王苏柒,“我已经派人去信雍都,将水泥送给将作大匠,想必这几日,将作监已经动手用水泥筑物。假日时日,有所成效,大匠必将上报朝廷,用于城郭与宫室。
“若是如此,葛伯父与小七创造水泥,便是做出了利国利民之事,也算对朝廷有所功绩,小七当能获得改籍资格。”
说罢,朝谢秋白挤挤眉,六堂兄,为了未来的六嫂,小弟够意思吧!
葛老道登时拍掌叫好,“你小子...咳咳...贤侄天生聪慧,在做生意方面颇有天分啊,竟然已经想到此步。
“老道我远离官场,倒忘了这一桩啦!有将作监推举,水泥必将风靡全国。”
他心中暗暗得意,老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呢,若非如此,两万两可不会轻易准你入股。
王苏柒心中偷笑,原来葛老道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抿一口茶,拱手道,“多谢庾兄!”
庾九郎忙起身谦让,心道你早晚是我家六嫂,不必这麽客气。
谢秋白亦敬酒庾九郎,“你总算做了一桩人事。”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连改籍自己都帮不上忙。
“臭小子,不赖嘛。”谢掌珠一巴掌拍过来,打在庾九郎后背。
庾九郎正开心饮酒,听见谢掌珠的夸赞,心里似吃了蜜糖。眼看被谢掌珠拍得身子晃动,酒洒了满怀,却还一脸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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