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干了这碗狗粮
莫名的温存令凌清越愈发惊疑不安。
他强撑不适,笃定说道:“妖主定是我的故人……你究竟是谁?”
此话刺痛妖主心里隐秘之处,他收手,故作冷嫌:“闭嘴。”
凌清越渐露嘲讽之色:“既是故人,又为何藏头露尾,不敢现出真身?”
妖主和断他的话:“够了,少与本君攀交情。”
“既然仙君管不住舌头,便不用再说话了。”
说罢,妖主狠心施咒,封闭凌清越五感。
顿时,凌清越如坠虚空之境,只觉得四下皆是无边暗夜,陷入无声无光、无感无知之中。
茫茫空虚之中,天道又至。
他问凌清越:“你怎么狼狈至此?”
凌清越没好气地反问:“劫数乃是你定的,怎反倒来问我?”
天道又被噎住,悻悻转了话头:“到如今,你可有所得?”
凌清越如实道:“茫然无措。”
此番重生,与从前有诸多不同,他实在悟不出其中机缘。
天道叹气,不无失望:“原以为你悟性极高,谁料想,竟是个一窍不通的。”
凌清越追问:“此话何意?”
天道不答,只顾自言自语:“看来,还得再给你加加码,让你好生尝一尝世情百态。”
顿时,凌清越警铃大作:“你又想做什么?”
只听天道朗声大笑数声:“既不知情,便不得忘,又谈何堪破?”
“我定要你在世间万般情愫之中游历一遭,再谈大彻大悟。”
天道说罢,又将人踢出了虚空幻境。
想这凌清越长在仙山上,心如明镜不染尘,众人皆道他是修仙的好苗子。但坏又坏在这里,一心清修的人,不通世情百态,不能大彻大悟,自渡不过天劫试炼。
偏生这天道也爱欺负人,见他不懂,便想方设法地刁难。每一次历劫,都让他吃尽了苦头。
他原是天上皓月云端雪,一番历劫试炼,却将他变作掌中珠玑瓶中昙,任人捉弄把玩。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侵袭而来,实在让他茫然无措。
现下,他被妖主封住五感,恍如行尸走肉,悬吊在烈焰中央。
若这样的磋磨都还算轻松,那么天道所谓的“加码”,就令人愈发不敢想象。
凌清越暗自咬牙,用足尖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现如今,只有等言昭前来搭救,但愿他莫与双生蛇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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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言昭这处,并未在海底古城逗留。他早早上了岸,藏身于小渔村中,不曾撞上双生蛇。
昨夜他冲冠一怒,将鲛人屠戮殆尽。现如今,海滩上尸首连绵,不少都化作血肉碎末。
言昭只道他们死有余辜,害人性命剥人皮囊,背负种种血债——当杀。
若是放在穿书前,他绝不会料到,自己竟有这么大的胆量。从前,他是特殊雇佣兵,不是午夜屠夫,参过战,但没杀过这么多人。
但穿书之后,沦落到弱肉强食的世界,就别无选择了。
他已传音至谢景枫,让其务必带八极百炼镜过来。当时,谢景枫听闻师尊蒙难,不敢耽搁一分一秒,连道这便与蓬莱仙君求宝去。
日出海面之时,谢景枫终归到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清隽少年。
言昭打量这少年三五番,见他生得白净如瓷娃娃,右眼下有一颗朱砂色泪痣。
言昭挑眉,脱口问道:“这位是定许欢吧?”
少年与谢景枫同时惊呼:“你怎知道?”
言昭故弄玄虚:“我能掐会算。”
书里明确暗示过,这位就是谢景枫的道侣。可惜作者在一片骂声中弃坑了,不然还能多看几章风流师兄俏道侣。
现如今,他能将人从鸿蒙山上骗下来,便昭示着好事已成。
言昭故意打趣:“景枫师兄可真是风流,才送了阿瑶姑娘走,便带了这清隽少年郎回来。”
谢景枫作势要敲他脑壳:“切莫胡说,我与阿瑶姑娘清清白白。我心里头,只有欢欢一人。”
言昭又道:“寻道侣寻到了蓬莱仙君头上,师兄可真是不客气。”
谢景枫解释:“我与欢欢已相识数年,早已结过比翼符,订下终身之约。”
“再者,许欢为我们窃宝,怕是再回不了鸿蒙山了。”谢景枫说话间,便见少年解开包袱,拿出一面古镜来,“这面八极百炼镜,乃蓬莱仙君挚爱之物,从不肯借与外人。”
“别说了……”少年手指绞着谢景枫衣角,垂眸道,“待事成之后,我就回鸿蒙山,同蓬莱仙君认窃宝之罪。”
“傻子,蓬莱仙君气窄又促狭,哪能放过你?”谢景枫揉了揉少年头发,爱怜道,“有我在,不用怕。”
言昭吃狗粮吃了个饱,噎得慌:“别再你侬我侬了,师尊还困在下面。”
说罢,他拿过八极百炼镜,引天光于镜面。
言昭再度入海,携天光辟开黑暗,步入死城,破除门上封印。
石门轰然开启,顿见熊熊火光之上吊有一人,正是凌清越。
当即,言昭心痛不已,一掌灭去妖火、斩断束缚,将人接入怀中。凌清越状似灵识破灭,瘫软在他怀中,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不要吓我。”言昭此刻方知,何为心如刀绞,“你不会有事的,原著里写过,你活到了我入魔。”
他勉强稳住心神,一探怀中人灵识,方知神魂未散,不过是五感俱失而已。
世人总说关心则乱,言昭如今方晓得此话不假。
他轻舒一口气,忙为凌清越解开闭锁的五感。
凌清越长睫微颤,如蝶翅欲飞,片刻之后,终睁开含雾双眼。
他尚有些茫然,但熟悉的气息安抚了心中的不安。他的指端无意识地轻拽住言昭衣襟,如婴孩下意识找寻亲近之人。
这番模样,不似从前凛然自持,倒有几分柔软温润之意。
言昭由衷一笑,为他抹去唇角血迹:“有我在,没事了。”
下一瞬,言昭搂他腰膝,竟将人打横一抱。
凌清越终归清醒,惊呼道:“你做什么?”
奈何言昭演技过人,语气堪称问心无愧:“正如师尊所见。”
凌清越撇开脸,躲开含笑的目光:“放我下来。”
言昭满脸为难之色:“不行。”
凌清越拧眉问:“为何?”
言昭颔首,与他一字一字耳语:“海底砂石粗粝,只怕伤了你。”
言昭将此话说得亲昵却不狎昵,甚至还有一丝磊落之意。
凌清越哪受过这种撩拨?莫说发作,便是话都说不出口了。他下意识扯落衣裾,遮掩鞋袜尽失的双脚。
谢景枫与许欢后一步赶来,满眼只见言凌二人相依。
许欢刚要说话,就被自家道侣捂紧嘴巴带走:“莫打搅别人好事,做那拆散鸳鸯的棒槌。”
许欢乖巧点头,又听谢景枫说了许多关于师弟对师尊求而不得之事。
末了,许欢问:“何不帮他一把?”
谢景枫一刮他鼻梁,宠溺道:“咱们又想到了一处。”
“闹出窃宝一事后,你便再不能回鸿蒙山了。我为言昭促成好事,他自会帮我说服师尊,允了你我之事。”
原来,谢景枫的小算盘,早打得劈啪作响。
二人正说笑着,便见言昭与凌清越现身在海滩边。
也不知闹了什么别扭,师尊只顾赤足在前面走,言昭笑吟吟跟在后头。
看这情状,大抵也不是什么大别扭。
众人寻了一处木楼稍作休整,谈及妖主便是人形黑雾的主谋之时,都陷入沉默。
凌清越与言昭心里都藏着秘密,一者重生,一者穿书,但从前都不曾遇到过妖主这号人物。
妖主能出来,便昭示着阴司墙已生变故。而且,昨日在海底石室内,那人叮嘱凌清越,外面即将大乱。
“先疗伤,反正其余的事情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言昭坐在凌清越身畔道,“方才我见你唇畔有血,是那妖主伤了你吗?”
凌清越淡然回应:“是我想与他玉石俱焚。”
言昭大惊失色,怒容渐显:“你怎能如此?”
凌清越不解他为何发脾气:“若不这样,妖主定会知晓,是你动了封印。”
这样一说,又教言昭心生自责:“都怪我莽撞。”
凌清越宽慰他:“不是你的错。”
言昭心里并未好受些,他探过凌清越伤情,所受内伤颇重,兴许伤及灵脉,短时间内无法痊愈。
言昭为凌清越疗伤时,掌心不住轻抚削薄的后背:“以后不要这样了……你若有万一,让我如何是好?”
凌清越不禁轻绷住腰脊,眸光渐沉:“我若有万一,你当速回凌虚宗,将所见所闻告知掌事仙君。”
顿时,言昭心中怒意更甚方才:“我不是在说这个!”
凌清越自晓得他言下之意,眼见绕不过去,只好直言相问:“难道,我还能由着你向妖主寻仇,也落得身陨神灭的下场吗?”
一时之间,言昭又泄了气。
他埋头为师尊疗伤,半晌以后,一字一句说道:“你若有万一,我必留着命寻仇。待手刃仇家,再陪你同归天地。”
“胡闹。”凌清越最怕言昭心怀戾气,但眼下又有了兆头,“偏执暴戾乃是修士大忌。”
言昭却全然不在乎:“你若有事,我还修什么仙,入魔得了。”
凌清越听不得他说“入魔”二字,当即发怒:“胡闹!”
言昭惊觉失言,一时张口结舌:“我……我不是……”
然而,话说出口,就如覆水难收。
凌清越眉目骤冷,如覆冰霜:“出去。”
言昭不动:“我……”
凌清越加重语气道:“出去好生醒一醒神,我看你是还没彻底解开**咒。”
说话间,凌清又想到天道所言,一时越怒极愁极。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沸水里滚了一遭,才咳三两声,唇角又落下一线朱红色。
言昭大惊失色,慌张无措:“你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凌清越拂开他搀扶的手,冷声道:“出去。”
言昭悻悻离去,一推门,便看见门外卿卿我我的一对道侣。
他心口一滞,脸色更黑,如罩阴云。
谢景枫遥遥一指言昭,笑问:“又吃闭门羹了?”
言昭回以一记白眼:“闭嘴。”
谢景枫得意洋洋走上去,搂了师弟肩膀道:“与我说说,我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言昭才不信他鬼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谢景枫笑道:“自不是无事献殷勤,师兄有事拜托你。”
言昭挑眉:“是为劝他成全你和许欢?”
谢景枫听了,直拍手掌心:“然也!”
“这倒不是难事,但得先让师尊消消气。”
如果凌清越不曾恼怒,言昭尚能为许欢说情。现如今,他将人家惹恼了,连门都进不去。
谢景枫是混迹红尘的老手,有的是鬼点子。
只见他朝言昭勾了勾手指头,笑道:“来来来,附耳过来~”
师兄弟二人蹲在墙角,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叽叽咕咕说了许久。
末了,谢景枫自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来,笑容诡秘:“百试百灵,下次还行~”
言昭收在手里,笑意亦变得不寻常:“靠谱!”
许欢托住下巴望着他们,隐约觉得不妥,但又告诉自己,要对景枫有哥哥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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